“那我呢？”裹着颤音的苍老声音响起,
保安大爷眼睛圆睁，额头上的抬头纹挤成好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壑,
“你的意思是我也死了？”
他忽然抽出别在腰后的电棍,
动作僵硬地对着百里辛和赵嘉，“你们这两只鬼，不要过来！”
“你们才是鬼,
我不是，我是人,
我是人！”
说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尖叫一声转身仓皇逃窜。
赵嘉还没有从死亡的重创中恢复过来，兀自坐在那里难过。百里辛看了赵嘉一眼，跟着保安追了出去。
保安跌跌撞撞跑到了刚才的电梯位置,
他看了眼数字1的电梯,
又看了看身后朝他追来的百里辛,
骂了一句冲进了漆黑的楼梯中。
百里辛站在消防梯口时已经看不到保安大爷的声音,
只能听到“踢踏踢踏踢踏”的快速奔跑声。
声音变低后又变高,
经过楼梯这个特殊空间构造的加成,
放大了好几倍。
很快，一个慌乱的身影从上方的楼梯显现出来。
保安大爷扶着楼梯扶手,
惊恐地看了楼梯口站着的百里辛一眼，尖叫一声后又转身朝着上边跑去。
又过了几秒，保安大爷的身影再次从下方的楼梯显现出来。
保安大爷看到百里辛，又拔腿向下跑。
如此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终于保安大爷气喘吁吁从楼梯上走下来,
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你到底要干嘛啊！”
百里辛：“跑累了？”
保安大爷又累又气，反而盖过了最开始的恐惧,
“累死我了，不跑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百里辛：“头上都出汗了吧？要不然把帽子摘下来？”
保安大爷摇头，“那不行，不能摘。”
“为什么不能摘？”
保安大爷表情也有些茫然，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能摘就不能摘，这是工作帽。”
“……”百里辛略一沉默，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要不然您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
保安大爷疑惑地看着百里辛，但还是听话地摸了摸。
手掌触碰到湿漉漉的头发，沾到了不同于汗液的黏稠物质。
保安大爷奇怪地抽回手，苍白的手指间，鲜红染过指缝。
“啊啊啊！”大爷瞳孔倏然睁大，身体跌跌撞撞倒退，抵到了后边的墙上，“血，血，有血。”
百里辛：“是啊，有血，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再好好想想。”
大爷的眼睛里只剩下那片黏稠的血污。
红色冲击着他的视觉，也刺激着他的大脑。
残破的记忆碎片不断撞入他的脑海中。
血。
灯，刺眼的灯。
疾驰的车辆，刺耳艰涩的喇叭声。
一摊血，满眼都是血。
人群的嘈杂声，汽车的轰鸣声。
救护车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
他死了，很早就死了。
上班的路上看到一个小孩在马路中间要被车撞，他当时下意识冲了出去。
他当时直接的身上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工作大楼门前。
工作。
对，还要工作。
他还有工作呢。
他缓缓走进了写字大楼……
保安大爷终于安静下来，呆呆望着百里辛：“我真的死了？”
百里辛：“看来你想起来了，走吧，先回大厅。”
保安大爷眼神有些空洞，他呆呆点了点头，乖乖跟在百里辛身后回到了写字楼大厅里。
这时候赵嘉的情绪也缓和下来，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挂掉的事实。
三个人聚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哈哈笑了起来。
赵嘉：“真无语，搞了半天，原来鬼竟然是我们自己。我竟然是累死的，这个死法可真搞笑，我朋友家人参加我葬礼的时候肯定在心里骂我是傻逼，竟然活活把自己累死。”
保安大爷：“我才搞笑好吗，我这把老骨头，活着多好，居然是救人死的。天下怎么会有我这种傻子，我家人帮我料理后事的时候才会骂我呢。哪有傻子用自己的命换一个陌生人的命。”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百里辛身上，赵嘉：“哥们，你是怎么死的？”
百里辛：“……”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逃生系统：【叮！恭喜玩家发现真实的身体状态，获得奖励提示。您目前的状态为[灵体]，普通人类无法看到，您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能显现在人前。】
【第一种：只有在特定的通灵人眼中才能被看到。比如说通灵师、驱魔师等灵感较强者。】
【第二种：您可以通过采阴补阳的方法，暂时保持人类状态。】
(
百里辛：【怎么个采阳补阴法？】
聂小倩式采阴补阳？
逃生系统：【嗯，灵属月，为阴。您需要找到那些阳气旺盛的生命体，只要平时和这些生命体多待在一起，就能吸收他们的阳气。】
百里辛正了正色：【哦。】
原来是自己想歪了。
他含糊地用“就那么没的”一笔带过了赵嘉的提问，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墙上的表上。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
赵嘉：“既然我们已经死了，不是应该去死后的世界吗？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生前奴役老子还不够，死后还让我在这里打工？我又不是生产队的驴，我要回去看看我爸妈和我女朋友。”
保安大爷：“就是啊，我也想离开这里，我要回家看看我老伴怎么样了。”
百里辛若有所思：“我们再下去一遍试试，之前无法离开有可能是失去了记忆，说不定知道自己是灵体后就能离开了。”
其他两鬼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再次走进了消防楼梯。
三鬼走了没一会儿，还是来到了18层。
无法离开。
他们被困在了十八层。
赵嘉：“我们该不会是变成地缚灵了吧？”
百里辛：“地缚灵？”
赵嘉：“我以前看灵异小说里面看到过的一种鬼魂，死后被束缚在某地无法移开的亡灵，就是地缚灵。这种亡灵会因为怨念增生，最后变成恶灵。”
他嘟囔了一句：“我都死了还让我加班工作？我不变成恶灵谁变成恶灵！”
护卫大爷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百里辛甚至隐约在两鬼身后看到了黑乎乎的怨气：“……”
这就是对工作的怨念吗？
“叮！”走廊尽头的电梯骤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赵嘉和保安大爷探头朝着走廊看了一眼，发现是电梯在这一打开了，电梯里的灯光给楼梯提供了微弱的灯光，接着是几道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虽然还是看不到人，但知道自己才是鬼的两鬼已经不怕了，你一句我一句笑嘻嘻开玩笑。
赵嘉：“我如果真变成了恶鬼，第一个去找的就是产品经理，让他天天逼我们加班！”
保安大爷：“那还用变成恶鬼吗？现在就可以吓唬他吧？虽然现在活人看不到咱们，但咱们按个电灯啥的不是都可以吗？”
赵嘉眼睛一亮，嘿嘿邪笑：“对呀，走走走，看看去。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当孙子，死了我不得把场子找回来？”
保安大爷：“就是，咱一块去，诶，小伙子，你也一起啊。”
相较于赵嘉和保安大爷的轻快，百里辛反而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地盯着写字楼门口，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忽然一左一右拽住赵嘉和保安大爷的手腕：“快走！”
赵嘉和保安大爷还不明所以，跌跌撞撞跟着百里辛往走廊另外一头跑。
赵嘉满脸疑惑：“怎么了？跑什么？”
百里辛：“脚步声不对。”
从逃生系统刚才提供给他的信息来看，这个副本里面有灵体，也有专门对付灵体的通灵师和驱魔师。
走廊上不是没有脚步声，但都是向外面跑的声音。
唯独这个脚步却是从电梯处逆着往这里走。
脚步平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洪钟上，震得他心口发疼。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体内血液凝固和手指发颤。
是畏惧，这具灵体对这个脚步声本能的畏惧。
天敌。
一个词重重出现在了百里辛的脑海里。
那个本来要拐进写字楼大厅的微顿，径直朝着百里辛三人奔跑的地方而去。
百里辛朝着那条黑漆漆的走廊看了一眼。
果然，这个人是冲着他们三个来的。
这座写字楼没什么特别的设计构造，再往前走就是死胡同。
脚步声走得缓慢，却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赵嘉和保安大爷也意识到了不对。
相比于对这里并不熟悉的百里辛，保安大爷对这里的暗门了如指掌。
他赶紧朝着旁边指了指：“那里有个暗门，是保洁们运输垃圾的通道，从那里可以绕出去。”
百里新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和墙壁涂成一个颜色的隐蔽暗门。
三人立刻朝着那里跑去。
就在保安大爷手碰到暗门的一瞬间，他的手指亮起一道金光，接着身体就被重重向后弹开。
百里辛手赶紧一捞，将撞飞的保安大爷捞了回来。
保安大爷脸色有些苍白，百里辛朝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原本苍白的手指已经呈现焦黑色。
四周渐渐有奇怪的声音响起，咔嚓咔嚓的，有点像玻璃破碎的声音。
百里辛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似乎罩着一层模糊的玻璃罩子。
万花筒一般细碎无规则的纹路出现在这些玻璃罩子上，身边的实物也全都发生了扭曲错位。
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打碎。
百里辛将保安大爷交给赵嘉，让他们站在身后，自己则是从背包中取出了泛着白光的白色镰刀，警惕地看着面前。
散碎的玻璃罩子越来越脆弱，终于“啪”的一声，尽数化成齑粉。
那一瞬间，一片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场景出现在了百里辛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