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利亚,奥兰空域,一架战痕累累的potez650运输机正低空掠过机场塔台。
它的尾翼上,象征着维希空军的三角标识宛如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般若隐若现。不过那些黯淡的过去,并不影响横贯机翼的洛林十字旗在北非炽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伴随着活塞式发动机的轰鸣,轮胎在接触跑道时发出的刺耳磨擦声,运输机终于平安落地。
待舱门打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他眯着眼睛,迎着北非刺目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混着机油和地中海海风的空气。
“阿尔及利亚!我回来了!革命的火炬将从这里重新燃起!”
老戴的斜后方,萧主任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恰好把自己隐在光影交界处。既不抢风头,又绝不失位,主打一个外交礼仪。
扶了扶被气流掀起来的帽子,又看了看列队于跑道两侧的殖民地士兵,萧主任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吐槽道:
“老戴,你选的飞行员可真生猛,一架运输机都能硬生生开出双发战斗机的感觉。”
“不过这波泰650属实差点意思,下次跟边区或太原总部发电报的时候,我帮你搞一架改装过的c-47当做私人专机用。”
“有什么需求你尽管提,到时候神奇的老黄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很显然,第二次阿拉曼战役的铁血复仇,以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地起义的燎原之势,让老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展。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语调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们法兰西的飞行员,骨子里就刻着自由航线。或许他们现在的战绩不如八路军空军耀眼,但未来总有一天,战士们会用机翼丈量从瑟堡到柏林的每一寸天空!”
“对了,非得是c-47嘛,我感觉那款飞机的尺寸不够大。”
“怎么说我都是个两米的大高个,还是c-54空中霸主的内部空间更合适一些。”
“好好好,哪款运输机都行。你尽管开口,改装方案由老黄来落实。”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声笑语中,戴、萧二人已然来到了奥兰机场的一号停机坪。
停机坪的两侧,一支由北海舰队陆战队、自由法国本土士兵和外籍军团混编的警卫车队,正如雕塑般静立待命。
车队阵列中,领头的是两辆缴获于德军的保时捷桶车,后面则是跟着四辆潘哈德装甲车。
机枪手们警惕地盯着天空,显然是时刻准备投入对空作战。
“萧主任,您远道而来,理当先行。”
“入国问禁,入乡随俗。自由法国的天空下,自然该由您这位领导者带路。”
几番推让间,老戴终是笑着摇了摇头,长腿一迈便跨进了桶车。萧主任见状也不再坚持,利落地侧身入座,顺手带上了车门。
车队驶出奥兰机场时,沿途的外籍士兵纷纷挥手致意。当地的平民也从土墙后探出头来,用半生不熟的法语喊着口号。
而经历过数次战争的老人,则是沉默地注视着这支奇怪的车队。
法国将军、民国外交官、些许黑人士兵、铁十字徽章还没刮干净的德国汽车,此等乱七八糟的组合,还真是独属于战争期间的荒诞景象。
不一会儿,车队安全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自由法国在北非最大的军港:米尔斯克比尔。
该基地位于奥兰西郊,是法国海军在地中海的战略核心。满载情况下,它的主锚地和辅助泊位加在一起,足足可以停6艘大型舰艇和15艘小型舰艇。
望着军港内密布的舰影,看着干船坞内斯特拉斯堡号战列舰那如同星火迸的维修焊光,萧主任的双眼中骤然闪过兴奋的光芒,唇角更是不受控制地扬成了夸张的弧线。
“好好好!老戴啊,海军的战士们可真是硬骨头,我就知道他们一定能把舰队开回阿尔及利亚!”
“接下来,只要你我双方加大合作的力度,那地中海、黄海,乃至是大西洋和东海这些蓝水澡盆,早晚都得换主人!”
“再告诉你一个内部好消息,武器实验研究局那边近期有个项目即将完成研发,叫做舰载反舰导弹系统。”
“那玩意对于意大利海军来说,简直就是克星天敌一般的存在。”
盟友的连连称赞,以及名为反舰导弹的内部好消息,让老戴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
随着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起义的号角响彻北非,再加上土伦舰队冲破封锁安然归航,他如今的底气是越来越足。
同盟关系嘛,就像是咬合在一起的齿轮组。
没有互利共赢作为润滑剂,再精密的机械早晚也得报废。
一想到即将到货的第二批援助物资,老戴猛地攥住萧主任的手腕。二人大步流星,直奔停靠在主锚地的敦刻尔克号战列舰而去。
······
“炮管,粗!炮钢,硬!330毫米的主炮又粗又硬!”
“老戴,我忏悔,我真该死。在没有亲眼见到敦刻尔克级战列舰之前,我是一个坚定无疑的航空派指挥员,这是我看到列克星敦号时就立下的誓言。”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叛变啊,大舰巨炮才是男人的最终归宿!仅仅330毫米主炮的压迫感就如此之强,那380呢?406呢?460呢?”
“怪不得黄河天天喊着缴获大和,俘虏武藏,原来是我的目光太过短浅!从今天起,我正式发誓,我与空中小人势不两立。”
敦刻尔克号战列舰的甲板上,萧主任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炮管,330毫米主炮的钢铁表面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过男人嘛,在某些领域总是很善变,要不然怎么会有小甜甜和牛夫人的争论。
他前一秒还在感叹330毫米的工业伟力,后一秒就开始担心起了位于西非达喀尔的黎塞留,以及卡萨布兰卡的让巴尔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艘战列舰现在的状态还真是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姐妹、破碎的家。我不帮她,谁帮她。
不过好在摩洛哥已经起义,见到让巴尔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至于黎塞留,北非几乎全部改旗易帜了,西非还远吗?
“萧司令,舰队参观行程紧凑,如果您想今日尽览各舰风采,恐怕我们还得抓紧时间移步。您意下如何?”
敦刻尔克号舰长善意的提醒,把萧主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先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而空,紧接着跟随对方走进了主炮火控室。
待舰长掀开防水帆布,一台精密如钟表的仪器直接映入众人眼帘。
萧主任俯身端详,指尖悬停在黄铜刻度盘上方三寸处,仿佛是在隔空安抚钢铁巨兽受伤的机魂。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北海舰队的同志们从主炮火控室出发,途径翻滚着灼热蒸汽的锅炉仓、回荡着钢铁咆哮的轮机舱、以及居住条件天差地别的军官、水兵舱。
当在场所有人结束参观返回甲板时,萧主任身上那套特殊的军装早已被汗水打湿。
深吸几口地中海特有的咸猩海风后,他突然用手肘怼了怼老戴的胳膊,随即用哭笑不得地语气吐槽道:
“在我出发前,黄河跟我分享了很多关于法国军舰的趣事轶事,一开始我是真的在当段子来听。”
“直到我亲眼看见比弹药库防护性能还要好的红酒窖、跟主炮共享电路线槽的厕所管道,以及可以当救生艇来用的军官浴缸。”
“这很法国,舰上生活条件可以差一点,但不能放弃午餐的红酒。”
此话一出,同行的法国军官们立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红酒对他们来说,绝非是普普通通的饮品那么简单。它类似于带英的红茶、阿丑的冰激凌,是贯穿其建军史的特殊战略物资与文化符号。
哪怕是几十年后的21世纪,他们的军舰上还保留着全球独家的舰上侍酒师岗位,甚至设计核潜艇都会计算红酒的最佳侍酒压力。
至于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奇葩设计?
刚刚从囚笼中解放的乐子人们可不会羞于分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把上厕所时被电击的囧事都说了出来,显然是没把初见的盟友当外人。
······
参观完敦刻尔克号、阿尔及利亚号、马赛号、莫加多尔和不屈号驱逐舰后,时间已然来到了晚上九点半。
此时,实施灯火管制的米尔斯克比尔港一片漆黑,泊位里的军舰们纷纷褪成比夜空更深的剪影。
不过岸防炮台上的340毫米、240毫米炮位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他们与港口的防空阵地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没办法,现在的地中海可是德三和意面占优,谁也不能保证敌人不会突然发起报复性的攻击。
在港口雷达没有正式列装的特殊时期,万事还是以小心谨慎为妙。
“萧,我们先回去吧,那几艘军舰的吃水线都快被你量透了,明天天亮再来细观也不迟。”
“现任的阿尔及利亚总督可是为你们专门准备了接风宴,不能浪费美酒佳肴,要不然会显得你们不解风情。”
“我知道你想登上可怖号驱逐舰,这事包在我身上。等西非事罢,我第一时间给你安排。”
本次长达数小时的港口舔船,可算是让北海舰队的同志们过足了眼瘾,大家几乎都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尤其是拉加利索尼埃级+莫加多尔+空想组成的高速阵列,直接让代表团全体成员血脉偾张。
当时甚至有人现场掏出纸和航海图开始推演,恨不得立马驾驶着她们出航,跟本子的水雷战队一较高下。
如果硬要说今天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有见到不屈号的姊妹舰,震撼我妈号驱逐舰。
这艘战舰的诨名,在黄河有意无意的传播之下,早已在北海舰队中无人不晓。如果硬要论人气的话,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霞飞号航母能略胜她一筹。
听到老戴的承诺后,萧主任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起上车后,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语气颇有些急促地问道:
“老戴,我刚刚参观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奥兰的米尔斯克比尔港不够大啊。”
“一艘水母、两艘战列、七艘巡洋,外加三十艘驱逐舰,已经把整个军港堵的水泄不通,就这还没算潜艇和辅助舰船。”
“如果德三和意大利空军现在来袭,恐怕我们会损失惨重。难不成,英国人又下绊子了?”
萧主任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老戴已经明白了盟友的意思。
对方无非就是在担心,英国人是不是准备在直布罗陀的通过权上做文章,搞什么吃拿卡要的老一套。
只能说啊,这就是英法百年友谊的口碑。
一想到那道该死的海峡,老戴就情不自禁地有些头疼。他明明在一天前就跟伦敦打了招呼,可邱胖子就是迟迟不正面回应。
就在二人越想越头疼之际,同行的通讯兵突然从后方赶了过来。此人手上还拿着一份电报,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通讯兵就位以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报告将军,丑方特使急电。对方请求即刻入境阿尔及利亚,称携有涉及地中海战役部署的非正式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