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令婵什么都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誓死如归的张开嘴。
张浅原长的凶悍，五官线条折角锋利，沉下脸时，更显得凶悍，“你现在想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令婵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自己打颤的小腿，“我不后悔。”
张浅原冷嗤一声，忽然一脚踹弯了手里的铁棍，用这个硬坳出来的弯钩勾住令婵的衣领。
冰凉的铁棍贴在皮肤上，令婵的汗毛直立。
张浅原冷眼看着，忽然低声道：“走出这间牢房前，你还有机会。”
令婵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张浅原面无表情，将令婵勾出来牢房，随即就有其他侍卫冲上来，给令婵带上沉重的枷锁。
令婵被围在侍卫们的中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步履艰难。
这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令婵只能感觉到似乎是在盘旋着向下延伸，两边的牢房中，被关押的囚犯越来越少，形状也越来越古怪，连个人形都没有。
墙壁、地板上是铺设苍白的瓷砖，灯光森冷泛蓝，晃的令婵眼前发花，有种雪盲症般的眩晕。
她咬紧下唇，被推着拖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隐隐约约的，
这条漫长的路似乎将要抵达终点，令婵听见看守者们放松的呼吸声想，也看见了前方拐角后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的铁门。
铁门外，没有侍卫，但是电子眼锁定了这一小片空间，人工智能会分析运算每一个来者的行为。
一但做出危险动作，看似平整的墙面立刻就会翻出去，露出底下黑洞洞的枪炮。
机器不会手软，不会迟疑，远比肉体凡胎的护卫更加可靠和冰冷，也更加冷漠和无情。
这里的程序设计不分敌我的，一旦有可疑行为，哪怕是护卫也会被剿杀。
押送囚徒走这最后一小段的人，只有护卫队长。这已经成为了惯例。
一堆护卫远远的停在了防护线外，不愿意再靠近。
张浅原拖着令婵往前走，第一层铁门洞开，里面是一个几米长的通道，最里面还有一面银白色的大门。
令婵被张浅原一把推进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令婵听见了张浅原的声音。
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作，声音却细微的传进令婵的耳朵里。
“等会我一喊，你就往里跑。”
什么？！
令婵愕然回头，正好撞进张浅原沉黑的眼眸中。
他的黑眸中情绪复杂难辨，唇角微微一挑，似乎露出了半点笑意，软化了他总是刻薄、尖锐的神情。
“被害怕，实验室里面的警卫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安德尔在里面接应你。”
咔咔咔咔——
银墙内翻，枪口转出来又翻进去，对准墙内开炮，炮声震天，一扇墙壁被轰出大洞，里面链接上方的梯子露出一角，上方，泄露了几缕温暖的阳光。
这应该是个安全出口之类的，这囚狱设计时为内部人员准备的逃生通道，令婵看见了梯子旁的身份验证器，现在已经被轰碎大半边。
“跑！”
身后张浅原的声音乘着烟灰，清晰的穿进令婵的耳朵，她还听到了身后其他护卫们嗡鸣的议论和武器出鞘的铮鸣。
令婵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咬牙，没有冲向安全出口，跑进了实验室的大门里。
地面上有什么？这条通道真的通往安全的地方吗？是哪里？
令婵一无所知。
而且……令婵很难相信张浅原。
相较之下，实验室的危险就摆在面前，一眼即明，令婵心中已经有数了。
实验室内那个被炮追着轰的家伙，也可以利用他吸引神殿的火力。
令婵一往无前，灵敏的躲开墙壁和桌椅的碎块，冲进了实验室内。
空间霎时间开阔，实验室里，占地近千平，除了正在缠斗的侍卫和反叛者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破碎的玻璃墙后，一汪巨大的水塘。
实验室内的水池……
令婵猛然转头，往打成一团的人那边望去。
除了令婵刚才见识过的高杀伤力武器之外，泛着冰冷铁光的战斗型机器人端着武器，围杀一个人。
或许说是人不够准确，那个人没有双腿，他的腰部之下接着一条长长的鱼尾。
人鱼！
圣子安德尔！
他果然就在实验室。
尘灰四起，为数不多的白大褂研究员躲在破碎的掩体之后，语速飞快的讨论。
令婵小心的凑过去。
这种把研究看的比生命都重要的学者，她在研究院见识的多了，现在他们讨论的正激烈，根本就不会关注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令婵猜的没错，她凑过去，那几个研究员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的继续讨论，“s07令婵3突然发生暴动，基因太不稳定了。”
“这一个本来就应该销毁，但没办法，材料不够用，只能先将就着，没用过几次就开始出现基因崩溃症状了，神经大受影响。”
“基因码都控制不住……啧，要不要尝试一下新药？”
这话一出，几个白大褂都沉默了。
“新药是，帝国新推出的新药剂吗？”令婵问。
一直没说话的白大褂看她一眼，声音淡淡，“神殿里不允许谈论基因药剂，遵守规则。”
他按了一下手腕上的控制器，令婵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尖利的指甲刮过黑板，又像是苍蝇在耳边飞翔，折磨的她大脑一阵混乱，眼前的景象都抽搐模糊起来。
令婵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时间难以呼吸。
这奇怪的东西直接响在他脑子里，他的身体中是被植入了什么东西吗？
神殿是什么时候对他的身体做手脚？是在外面的监牢，还是更早的时候？
一声炸响，挡在几人面前的掩体轰然破碎，离令婵最近的那个白大褂，伸手就抓住令婵的胳膊，要把他拖走挡枪。
令婵反应极快的躲开，一个翻滚，拉远了和这些人的距离，视野，滚动间却发现一直表情平静的白大褂们，神情猛地变了。
那个刚刚叫令婵遵守规矩的白大褂，似乎是为首的研究员。他抖着手，猛按控制环，却被飞来的水刃拦腰斩断了。
血花四溅，令婵瞳孔紧缩，有一个冰凉而尖锐的东西，轻轻点在她的后颈。
令婵这才发现，这广阔的实验室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那些轰然作响的枪炮声、机器人运转时金属的摩擦声、参村工作人员小声的议论……都突然消失了。
银白墙壁间死一般的寂静，令婵只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
那冷锐的东西搭在她的后颈，缓慢的下压，轻易的刺开令婵的皮肉。
有一点痛，有一点痒，皮肤被划开，湿热的鲜血涌出来，令婵汗毛直立，冷汗滚落，冰凉又刺激。
背后的人喘息一声，似乎是解开了什么禁锢似的，抱住令婵，低头吻住流血的伤口。
令婵被他抱在怀里，觉得自己好像被划开包装纸的美味点心，正在任人评鉴。
她低头，身后的人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雪白，肌肉紧实流畅，五指间链接着薄纱般的蹼，指甲长而弯曲。
看着十分眼熟。
她低声唤出熟悉的名字：“安德尔……”
手臂忽然收紧了，冰冷的气息贴近了她，滚落的水珠打湿了令婵衣服，凉凉的贴近她。
令婵并不觉得恐惧，可她的身体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未曾超进化过的原始人类细胞在本能的危险嗅觉下瑟瑟发抖，像是被毒蛇咬住脖子的小鸟。
她们已经僵持了太久，令婵听见了白大褂移动时细微的声音。
很危险。
她难以抑制自己逐渐急促的喘息，“安德尔，你要做什么？”
令婵的背紧紧的贴在安德尔的胸膛上，她能感觉到身后人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安德尔说：“星际联邦的外交官今日造访圣星，他们对你手里基因药剂的配方很感兴趣，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安德尔的话还没说完，水池中的水轰然炸起，喷溅而出，在空中凝结成坚实的锁链，缠住令婵的腰肢，不容拒绝的将她拖向水池。
安德尔放开了手。
在实验室坍塌崩陷的巨响中，在剩余人员的尖叫声里，令婵听见他说：“保护好自己。”
令婵被水链缠着，挣脱不得，只能极力的往回看，安德尔的身影已经没尘埃掩埋，无影无踪了。
令婵被水链拖进了水里，她被牵制着，不停的下坠，冰冷的池水漫过口鼻，没过头顶，她还在不停的往下。
令婵在心中默默计数。
三十秒后，她的胸膛因缺氧而疼痛，大脑昏昏沉沉。
这水池到底挖的有多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令婵勉强挣开眼睛，头顶上的灯光已经很暗淡了，她难以想象距离水面有多远……令婵扯住身上的水链，正要想办法扯开，却看见远方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速度极快，一眨眼就近了，透过蔚蓝的水波，令婵看见了他如月光般流淌的银色长发，同样纯洁的睫毛和眼瞳，还有身后矫健的鱼尾。
他拉住令婵的手，明明没有张嘴，空灵的嗓音却直接出现在令婵的脑子里，“跟我走。”
“安德尔？”令婵张唇，吐出一串气泡，她心里满是冷意。
眼前的安德尔是从水下来的，而刚刚把她抱在怀里的安德尔分明是留在岸上帮她拖住了追兵。
两个安德尔……
令婵想起了她在荒星看到的东西，巨大的仓库中摆满了克隆人和实验体，那些活死人都有着和安德尔相似的面孔。
她曾经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神殿克隆了一个新的安德尔。
这个新克隆体纯洁如婴儿，他继承了前任的记忆，却没有感情，他不会做任何神殿不允许的事情。
他依然是神子安德尔，高高在上，纯洁无暇的神殿代言人。
眼前这条人鱼对她是善是恶？它要把令婵带到哪里？最重要的是，令婵要窒息了！
她胸腔中的窒闷感越来越强烈，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令婵伸手，攀上人鱼的肩膀，用尽浑身力气下压，迫使人鱼低头看她。
人鱼垂眸。
眉头微拧，灿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眸光冷淡中透着疑问。
令婵一头撞上去。
她需要氧气，求生欲让她的动作急切凶狠，她不敢闭眼，死死地盯着人鱼，生怕人鱼不耐烦，他一挥手，就能要了她的命。
人鱼沉默着，他一动不动，模样堪称温顺，唯有金色的眼眸平静冷凝，毫无动容之意。
令婵终于汲取到了足够的氧气，她小小的喘息一口，口腔中温暖的热气散在冰冷的水中，很快消失无踪。
双唇上温暖的吐息离开了。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
人鱼低头凝视怀中少女。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小脸憋的通红，更红的是色泽浓艳的双唇，水液是不同于池水的晶亮莹润。
这种让他头皮发麻的古怪行为意味着什么呢？
他还想要更多……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向她索取吧。
她是个不能在水中呼吸的人类，这里的深水环境对她并不友好。
人鱼压住心中的意犹未尽，克制住自己前倾的动作，让自己不要追逐那迷人的温暖。他抱紧怀中少女，长尾一甩，如利剑般射出，在水中破开大片大片的波纹。
和刚才悠哉的游动不同，令婵暴露在外的皮肤，能感受到刀割般的痛楚，她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人鱼冰冷而坚实的肌体，就是她唯一的屏障。
幸好，人鱼很快就将她抱出水面。
阳光灿灿，风过林梢，这是一个漂亮的湖泊，令婵被人鱼举起来放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大石上。
她逃出来了……可留在实验室中的安德尔，张浅原，他们还能离开那里吗？
阳光照在身上，温柔和缓，有种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
令婵坐在石头上，顺着湖面眺望，一片宁静，实验室里的硝烟和血腥，都看不见了。
这片安全之地，是有人用生命为她开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