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下了马车,还礼道:“李驸马。”
李祺倦累得上前两步,没有绕弯子,而是直言道:“靖江王如何薨逝,我不管也不想问,可我父亲被关押在锦衣卫,至今还没放出来,甚至连探视都不准。”
“镇国公,我李祺没求过你什么吧,这一次,我求你帮帮忙,让我父亲回家。他年纪大了,又遭遇这种事,一直留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对他很不好。”
即便是李祺不说这番话,看到他拦住自己,顾正臣也知道他的目的。
说起来,朱守谦针对李善长与自己都设置了死局。
针对李善长的是谋逆之局,是一场赤裸裸的阴谋,一步一步地引发出来,并通过卢仲谦这个家奴,给李善长盖棺定论。
属于当下局,当下死。
针对自己的虽然不是什么谋逆之局,可那是直截了当的阳谋,看似简单,没什么脑子,也没用多少力气,可这阳谋可比阴谋更为致命,一句“呼民为兵”、“拔剑万民从之”,就足够引发皇帝的猜忌。
属于当下局,未来死。
针对自己的阳谋没有奏效,老朱推心置腹了一把,至少当下君臣之间没什么问题。
可针对李善长的阴谋,不好说老朱怎么想的。
朱守谦死了,至少户籍上是死了,按理说这些事也该到此为止了,李善长明显是被诬陷的,也该被放出来了。
可偏偏——
李善长还在锦衣卫镇抚司住着,没回家的迹象。
这就很不对劲了。
那地方待得越久,那死亡的可能性越大,尤其是老朱的态度在那摆着,分明是在考虑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送李善长一程。
面对李祺的请求,顾正臣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也听说了,因为句容百姓出城的事,我被许多官员视为对朝廷不稳定的权臣,意欲除之。而你父亲是因为谋逆被关押,若是我出面为你父亲说情,岂不是授人以柄?”
这事很敏感,一个风暴里的人,去捞另一个同样在风暴里的人,本身就是个笑话。
李祺面容惨淡,踉跄了下站稳,对想要搀扶的顾正臣摇了摇头:“镇国公,你总是有法子的,若能救我父亲,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哪怕是让我入狱!”
顾正臣皱了下眉头,拒绝了李祺:“恕我无能为力。”
李祺看着走向马车的顾正臣,悲伤地蹲了下来,一只手掐着腰间,似乎身体很是不适,感觉眼前一暗,抬起头看着走回来的顾正臣,急切地问:“你答应出手了?”
顾正臣见李祺这一下子就冒出了满头大汗,问道:“你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肚子有些疼,不要紧。”
“前韩国公的事我是没办法出手,但你可以,你儿子也可以,你刚刚说的代价,兴许是一条救赎之道,至于能不能成,听天由命吧。”顾正臣说完转过身,又补充了一句:“等事了之后去京师大医院看看。”
李祺起身,躬身行礼:“多谢。”
上了马车,顾正臣撩开帘子对李祺道:“这一次是看在宁国的份上,也仅仅只这一次,以后你我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落下帘子,顾正臣直叹息。
拦自己的可不是李祺一个,对面还有临安公主与宁国公主,虽然这两个人没过来,但宁国很少插手这些人的事,只是因为宁国与临安公主姐妹情深,她出面了,当先生的如何也该给个面子。
将另一侧的帘子打开,顾正臣看了一眼宁国、临安公主,什么也没说,落下帘子便催促道:“快点。”
李祺走过道路,将顾正臣的话复述了一遍。
宁国公主拉着临安公主的手,轻声道:“姐姐,我就说先生不是无情之人,他会帮忙的。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临安公主对李善长的死活打心里说,并不是太过在意,真正在意的是李祺。
就怕李善长被砍了,自己作为朱元璋的女儿,李祺还会对自己如初吗?
这个家,是不是家,还有没有亲情与温馨?
只有保住李善长的命,这个家往后的日子,还能笑着过,否则,冷冰冰的,将再没任何温度。
夹在中间最难的,不是李善长,不是李祺,而是自己。
临安公主不太明白地问宁国:“镇国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宁国笑着看向李祺:“你总应该明白吧?”
李祺点头:“我入狱,两个儿子也入狱,总之,咱们一家人最好都入狱,父皇不是说父亲谋逆,我入狱将这谋逆的罪名揽过来便是,反正父亲是清白的,我也是清白的,到时候就看父皇如何判案了。”
说白一点,这就是拿两个儿子当挡箭牌。
朱元璋可以杀李善长,可以杀李祺,但不可能杀李芳、李茂,他们是朱元璋的亲外孙,血浓于水。当然,事情闹大一点,查无实证之下,也能让李善长早点回家。
东宫。
带刀舍人南世卿看着马车里打开的木匣,伸出手翻了翻,疑惑地看向顾正臣:“镇国公,这是?”
顾正臣推开南世卿的手:“别给我弄脏了,这可都是钱。愣着干嘛,抬箱子啊。”
南世卿:“我可是带刀舍人,不是杂役。”
“怎么,带刀舍人就不能抬箱子,这里面的东西可是送给太子、太子妃的,你不抬,我这就走。”
“抬!”
南世卿放下架子,与林白帆将箱子抬入了东宫。
早有内侍通报,朱标并没有等着,而是主动迎了出来,看着顾正臣身后的一口箱子,笑道:“你很久没登东宫了,来就来,怎么还带了礼物,这可不像你。”
顾正臣行礼之后,走过去将落地的箱子打开来:“殿下,请看。”
“《航海八万里》?终于印出来了啊!”
朱标上前,取过一本书,啧啧两声:“这封面可比寻常书籍好上太多了,顾先生,是不是太过靡费了,父皇若是见到了,怕是不高兴。”
顾正臣将一本装裱精美的书取出,露出了下面朴实无华的书,取了出来递给朱标:“这种书才是殿下与陛下的,至于这些装裱精美的书,那是臣打算拿出去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