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大门在三人进入后缓缓关闭,沉重的摩擦声在狭窄的通道内久久回荡,塞雷娅回头瞥了一眼那彻底合拢的缝隙,黑暗如同实体般压了过来。
她没多在意,转身向前,手电的光束切开前方的浓稠黑暗,照出走廊墙壁的金属冷光。
这里空气沉闷、潮湿,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湿毛巾捂住口鼻过滤后,那种黏糊糊地感觉,像是空气实质化粘在喉咙里,让人非常不舒服。
“咳……这里的空气有种我老家的感觉……”鱼豆腐的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闷,“就在御机东边,靠海,一个小渔村……夏天就是这个味儿,不过还混着咸鱼干和海风。”
他似乎真的陷入了某种回忆。
“现在可不是给你抒发思乡情结的时候,老豆腐,如果这里跟你老家那边味道一样,说不定会有同样的东西。”魔芋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力道不轻。
“是鱼、豆、腐!”鱼豆腐几乎是咬着牙强调,“而且我才二十四岁!青春正好!”
“我刚满十八岁,嘻嘻。”魔芋的声音带着点青春少女特有的活力,她的手电光束没闲着,仔细扫过墙壁上那些斑驳交错的管道与电线,“这里的电子系统肯定还在运作,搞不好监控系统还好使呢。”
塞雷娅没回头,听着两人的对话,看了一眼鱼豆腐。
东国的海边吗……难道这里也有那种东西?
“注意脚下,别触发什么不该动的东西。”她的表情有些凝重,但声音依旧平稳。
三人沿着主通道继续深入。
脚下的地面材质很特殊,踩上去几乎没什么声音,像是某种吸音材料。这种寂静放大了感官,除了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就只剩下那无处不在的、地下空洞特有的潮湿黏糊感。
四周安静得可怕。
安静到鱼豆腐甚至觉得能听到墙壁里水珠凝结滴落的声音,又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这鬼地方……安静得我后背发毛。还不如有点声音呢,哪怕是啮兽的叫声也好啊。”
“闭嘴。”魔芋又一次提醒鱼豆腐。
鱼豆腐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显得很怕魔芋的样子。
又往前走了大概几十米,手电光照亮了前方。塞雷娅首先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两人也停下脚步。
光束照亮的,是一个十字岔路口。
正前方是一条和来路相似的通道,幽深黑暗,看不到尽头。
左边和右边也各有一条岔路,同样隐没在黑暗中,不知通往何处。
三条路,三个未知的方向,像是巨兽张开的三张嘴。
“得,夺命选择题时间。”魔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们该走哪条?”
鱼豆腐也凑近了些:“这……看着都差不多啊。要不……咱们丢个硬币?”
塞雷娅没搭理身后两人的拌嘴,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切割出一道亮口,分别扫过三条通道入口处的地面、墙壁,试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什么都没有。
地面光滑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清洗过一般,墙壁反射着金属的冷光,依稀可见天花板上露在外面的管道和线路。
三条路口仿佛复制粘贴,连弥漫的潮湿气味都别无二致。
“我的乖乖……”鱼豆腐看着这景象,忍不住小声嘟囔,“这下可好,三选一,纯蒙啊?要不……老规矩?”他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我这儿好像还有个……上次发的口粮代币?正面左,反面右,要是立起来……”
“你还真打算丢啊?”魔芋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手电光晃了晃,照亮鱼豆腐那张紧张的脸,“省省吧老豆腐,有专业人士在,我们老实跟着就行”
塞雷娅入职罗德岛之后,可能不是罗德岛上最能打的,但一定是那些能打的外勤干员里学历最高的。
瓦伊凡的动作确实停了下来,她把光束投向左侧通道的入口,但没有立刻移动,只是微微侧过头,耳朵似乎在捕捉着什么。
整个人的姿态异常专注,那股认真的气场,连带着将她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鱼豆腐和魔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塞雷娅收回目光,指向左边。
“走这边。”
“左边?”鱼豆腐立刻往前凑了一步,手电光也跟着晃过去,脸上既有好奇也有不安,“我怎么啥也听不见?耳朵里跟塞了棉花似的……塞雷娅女士,你听见了什么动静?”
“有持续的低频声,”塞雷娅言简意赅,“而且很稳定。魔芋提到了这里有电子系统,这种声音,要么是设备在正常运行,要么是……有人在附近活动。”
“这种鬼地方还有人?”鱼豆腐的声音有点发颤,他又想到了蓝卡坞那些恐怖电影里的桥段。
魔芋低头检查了一下手电亮度,又拉了拉背包带。
“明白了。”她站到了塞雷娅侧后方,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呃……行吧。”鱼豆腐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是小声嘟囔,“你说了算。不过……万一里面是啮兽窝呢?我听说有些大个的啮兽睡觉也打呼噜,嗡嗡的……”
“啮兽的声音不一样。”塞雷娅淡淡回了一句,最后扫了一眼右侧和前方的黑暗,然后率先迈步,踏入了左侧的通道。“跟上,保持警惕,注意脚下。”
塞雷娅的身影很快被左侧通道的黑暗吞没了一半,只有手电光柱顽强地刺破前方。
鱼豆腐和魔芋赶紧跟上。
寂静再次笼罩了他们来时的路口,而前方,是更深、更未知的光明与黑暗交织之处。
一踏进去,那股若有若无的嗡鸣声立刻清晰了不少,像是有什么大型机器在墙壁后面沉闷地喘息。
空气也冷了下来,阴飕飕的,还有一股……像是刚杀过鳞兽的铁砧子上散发出的湿气,和之前的味道混在一起……更冲了。
“嘶……这味儿!”鱼豆腐忍不住捏了捏鼻子,“比刚才还冲!我宁可闻我家那边的咸干!”
魔芋没搭理他,手电光束依然快速地扫过墙壁,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标记或者异常。
通道结构和外面差不多,但墙上的管线确实更密了,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像某种金属藤蔓。
越往里走,这些管道和电线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和复杂,有些粗大的管道表面,竟然真的凝结了一层白霜,在手电光下闪着寒光。
魔芋指向墙壁一侧的一个接线盒,“看,这里还有个指示灯在闪,绿色的。系统确实还在运作。”
塞雷娅停下脚步,看了看那闪烁的绿灯,又摸了摸旁边结霜的管道,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肉眼可见的变得谨慎,那双瓦伊凡独有的鎏金竖瞳观察着前方展开的道路,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鱼豆腐和魔芋也终于听到了塞雷娅说的那股嗡鸣声,就像是一台大型机器在卖力的运转,和这个一看就高级的科研所完全不搭。
前方的通道,在手电光束的尽头,塞雷娅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她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两人也停下。
不止有刚刚的嗡鸣声,一种新的声音也混了进来——低沉的、有节奏的滴答声。
空气中没有血腥味,证明不是血滴,那应该就是水或者是其他什么无色无味的液体在滴落。
在此刻的寂静中,这个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这动静听得我后脖颈子发凉……不会是那种……”鱼豆腐的声音压得极低。
“收起你的胡思乱想。”魔芋侧耳听了听:“很规律……”
塞雷娅没有回应,她慢慢抬起手电,光束谨慎地探向转角后方。
先是照亮了地面,确认没有陷阱或障碍,然后光柱缓缓抬升,扫过墙壁,最后定格在转角之后被驱散的黑暗露出的一个宽阔入口上。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跟上。
三人小心翼翼地绕过转角,进入那个额入口,手电的光芒瞬间泼洒出去,照亮出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里和他们之前经过的狭窄通道截然不同,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山腹,或者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巨型厂房、实验室之类的大厅。
空间高得吓人,手电光打上去,只能勉强看到一些模糊的金属结构轮廓,根本看不清顶部的细节。
四周是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间或覆盖着斑驳脱落的金属板,无数粗细不一、错综复杂的管道和线缆如同巨兽的血管与神经,沿着墙壁和天花板蜿蜒攀爬。空气中的潮湿和怪异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和湿气味被彻底压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像是陈年血渍混合了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呕……”鱼豆腐刚探头进来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赶紧又退了半步,捂住口鼻,“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生化武器试验场吗?这味儿也太冲了!谁家搞研究这么重口味啊?”
塞雷娅很想说莱茵生命的大多数研究场所都是这样的,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只是单纯的不想提莱茵生命。
“四下搜索看看,别分开太远。”塞雷娅的声音在空旷中有些发飘,但指令清晰。
鱼豆腐捂着鼻子:“这鬼地方……味儿真大。”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掀开脚边一块扭曲的金属片,“这真的是研究所吗?”
魔芋没理他,手电光已经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近处的地面和墙角。
“这边有烧灼痕迹,很新。”
塞雷娅的视线越过他们,投向更深邃的黑暗,那嗡鸣声如同心脏搏动,从那里传来,沉闷、持续,像是大型生物还在苟延残喘。
而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则近得多,几乎就在他们眼前。
“哪儿来的水声?漏水了?”沃尔珀这时候才注意到那略显怪异的滴水声。
“在这儿!”
三人的手电光束不约而同地聚焦过去——在房间相对中央的位置,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柜子歪倒在地,柜门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扁了。
柜子中间连接地下的位置,有一根折断的粗壮管道,正缓慢地向下滴着什么东西。
那液体颜色很深,在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落在地面上,已经汇聚成了一小滩不规则的、边缘有些干涸发黑的污渍。
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嗒”,都像敲在人心里。
“这颜色……这黏糊糊的样子……不会是血吧?”鱼豆腐走在最前面,打量着地上的液体堆。
魔芋皱着眉,蹲下身,但保持着距离,用手电仔细照着那断裂的管道接口和地上的液体:“管道材质像是某种高强度耐腐蚀合金,不是普通的铁管。接口有明显的钝器破坏痕迹,不是自然断裂。这液体……粘稠度很高,颜色……”她用手电光束上下扫了扫那滩污渍,“暗红发黑,有凝固迹象,但气味……不是单纯的血腥味,还混着别的……如果能带一点回去化验一下就好了。”
塞雷娅看着围在液体滩前讨论的两人,转头看向了嗡呜声传来的黑暗。
绝对有什么东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