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好了，”乔若笑笑，“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我把账本带过去，又和曹典计哭诉了一通，曹典计果然重重罚了她们，还说让我负责这个月的账本。”
“若不是之前和你说了，大概我现在已经因为遇到这样好的上司，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阿雪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我打算以后每天都检查一遍我负责的那部分账本。”
“确实是个好办法，”阿雪点点头，“不过我建议你再悄悄抄一份，藏起来。”
乔若不解。
阿雪把食盒放到桌案底下：“这样万一到了月末交账的时候，账本出了意外，还有的补救。”
不用像司簿司的名册一样耗时耗力地重写。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乔若仔细想了想，点头赞同。
“不过别光顾着说我了，你呢？不是说这几天要忙重写名册的事吗？你看着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没有担心的必要。”
若司簿司都是何典簿那样的老狐狸，她现在肯定不会悠哉悠哉坐在这里吃晚饭。
但偏偏，何典簿身边跟了个大小姐脾气的金掌簿。
阿雪随手捡了一块儿馅饼咬掉一口：“而且我早点回来，是有事想托你帮忙。”
“什么？”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上个月的账本带回来？”阿雪道，“我要算算，她们到底要悄悄加进去了多少人。”
风卷着叶子打了个旋儿，日头也在地底下转了个圈儿。又慢悠悠地从东边爬上来了。
空气里还留着些未散去的露水的湿气。
“明大人，”阿雪刚一进门，朱掌簿就叫住了她，“昨日……明大人的话可还算数？”
阿雪转过头，笑道：“自然算数。”
“那大人打算怎么做？”
阿雪只道：“你们先跟我进来吧。”
桌子上摆着一套普普通通的白瓷茶具。
一片叶子从窗子里飘进来，落在淡绿色的茶水里，漂着。
阿雪翻出一摞空白名册交给二人：“从今日开始，我打算正式开始重写这些名册。”
“大人是要我二人负责此事？”
阿雪摇摇头：“这件事，应该是何典簿全权负责。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你们负责的那部分里面不对劲的都一一挑出来，送到我这边。”
朱掌簿听了，有些犹疑：“可文碟那么多，单凭我二人根本没办法全部挑出来。”
“不用全部，”阿雪笑道，“若是你们碰着了，就挑出来送来我这里。碰不着就算了。”
二人不明所以，退下。
不多时，阿雪让人把司簿司的几位女官都唤到前厅。
“诸位应该知道，司簿司的名册三年没有修订过，”阿雪道，“今日我召集诸位过来，是为了重修名册一事。但名册已然污损，于是何典簿就提议去掖庭局取宫人的文碟，对照着加以辑录。”
何典簿点点头：“那明大人打算如何安排？”
“我是这样想的，我把这些文碟分成五个部分，我们每个人负责一部分，最后交给我汇总，如何？”
何典簿看了金掌簿一眼。
后者出声：“可明大人您才上任五天，最后汇总的时候，若是出了问题怎么办？此次皇上格外重视这件事，若是出了岔子，倒霉的可是整个司簿司。”
阿雪也不恼，只笑问：“那金掌簿你说应当如何？”
金掌簿道：“不如由何典簿汇总，最后您看一遍盖个章就好。”
阿雪不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两根只有捡起杯盖，刮了刮盖子上的茶叶沫子。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眼神交汇碰撞的声音。
就在金掌簿以为阿雪要驳回的时候，阿雪笑了笑：“那就依金掌簿所言吧。”
月末的月亮已经细成了一根线。
缝着几片云，坠着几颗星。
几盏暖黄的灯光渐次亮起。
“明雪，”乔若敲了敲门，“账本我拿回来了。”
阿雪开门，笑道：“真是多谢你了。”
她接过账本，走到桌案边，翻开。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潦草到难以辨认字迹。
乔若凑近，仔细看了看，但没看懂：“我还是想不通，借着这账本，你怎么能确定哪些名字是真的，哪些名字是假的？”
“账本当然不能帮我确定人数，”阿雪笑道，“但至少可以帮我缩小范围。”
乔若拿过来的是上个月的账本。
就是之前颜如玉从司计司暗格里搜出来的那本。上面的数字是真实无误的。
阿雪一只手一页页地翻着账本，另一只手也在纸上越写越快。
通过这份账本，她可以确定每个宫分别有多少人。
“然后呢？”乔若又问。
“之后再对比三年前那份名册和她们新写好的这一份，我就可以统计出有多少新入宫的宫人、多少已经被调动了的宫人，还有多少三年来一直呆在原处的。”
阿雪停下笔，抬起头向她解释：“宫人调动，文碟需要经过掖庭局的层层审核，被调动的宫人还要回到掖庭局待几天，最后再由掖庭局的姑姑领着，送到新的去处。相对来说，蒙混过关的难度比较高。”
乔若点点头。
阿雪继续道：“因此，我推测，她们应该会着重在那些三年都没有经过调动，还有新入宫宫人的身份上做文章，”阿雪笑笑，“只要把这些人统计出来，让司簿司的宫人逐一确认就好。”
乔若又问：“可万一司簿司的那些宫人里有内鬼，或是不小心弄错了怎么办？”
“这就需要找贤妃娘娘帮忙了，”阿雪笑道，“我一会儿要去瑶珍宫，借娘娘宫里的宫人用用，进行随机的二次确认。”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提高名册的准确度，还可以排查出司簿司宫人中间的内鬼。
“如果做得好了，说不定还能一举扳倒何典簿。”
再不济，也要把金掌簿拉下马。
风打着旋儿从窗外吹过，带出一点哨声。
树影摇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几片叶子落下，隐匿在灰暗的月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