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姆。”
“什么计划？”
“准备牺牲。”
“收到。”
四句话不过三四秒钟，紧跟着两辆月球车就先后冲下山脊，而此刻距离导弹命中还不到10秒、距离我们发现“备用计划”还不到二十秒。
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种决定，杰德、甚至可能包括利亚姆，肯定早就想好了这个备选方案——或者说，他们时刻准备着这一天。
不过这些都是我在事后想到的，而在事情发生的此时此刻，我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刘晓星。
在杰德和利亚姆的车落地之前，刘晓星就计算出两人的落点，并以此为基础、规划出通向剩余两条管道的最短路线。
之后反应过来的是林霜——但她反应过来的事情似乎有些跑题。
“我知道了！是‘赫利俄斯’！”
林霜情绪激动的惊呼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那是一个地月运输的试验工程，利用月球已有的熔岩管、修建电磁加速管道，将运载舱以抛射的方式送出月球！”
“说清楚点！”
杰德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他的落地点在阴影区，我看不到他的情况，但听声音应该不太乐观。
“电磁炮！超大型的电磁炮！”
林霜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喊道：“那些电磁管道是炮管、运载舱是炮弹！通过5公里以上的电磁管道加速，将运输舱朝地球的方向抛射出去！”
“等到运输舱越过地月拉格朗日点、就会被地球的引力捕获并坠向地球——这完全是一种物理方式的运输！运输舱本身没有动力、没有导航、也没有召回功能！”
“他们拖延时间，是为了给电磁管道充能和预热！为了脱离月球引力，运输舱的速度会达到每秒2.38公里以上！一旦发射成功，我们现在的条件绝对无法拦截！”
“所以要赶在发射之前毁掉管道！”
利亚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这已经建成了！”
林霜急忙解释道：“这不是研发部的项目，只是在研发部借调过几个专家，我才稍微听到一点风声，我一直以为‘赫利俄斯’还在试验阶段！而且……”
“别吵了！听不见了！”
杰德怒吼一声打断林霜，紧跟着又话锋一转：“晓星！指路！”
“杰德下次触地右转——利亚姆左转！”
“杰德右！利亚姆改右！”
“两人向右！”
“杰德继续向右！利亚姆改左！”
……
刘晓星不停转动着眼珠快速说道，同时为两人指路却毫不慌乱，仿佛此刻开车的就是她自己一样。
三十秒后，剩余两条管道的舱门已经彻底打开，隐约能看到管道里有频闪似的明暗闪烁，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快速上升。
与此同时，杰德也终于冲出了阴影区。
车轮卷起的水冰碎屑，像导弹的尾烟一样拖出明亮的轨迹——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车，但我能估算出他的速度。
之前担心会影响“指路”，我憋了一肚子问题都没敢开口，可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减速！”
我急忙朝着杰德方向急声喊道：“你的速度太快了！再不减速会停不住的！”
“……”
杰德没说话，但也没有减速的趋势。
两秒钟后，那辆车像箭一样、直直撞上开启的舱门，然后爆起了一大片耀眼的火光。
几乎就是一秒钟后，又一辆车撞上最后的舱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在火光亮起的前一瞬，我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短暂的一怔后，我连忙抬头朝空中看去，幸好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杰德副部长！利亚姆！”
林霜的喊声让我从庆幸中回过神来，就发现那两片爆炸已经熄灭了，只剩两座漆黑变形的底座，就像两朵开败了的残花。
“别紧张，他们肯定没事的。”
我抬手拍了拍林霜的后背：“他们比我们专业的多，也厉害的多，肯定提前跳车……”
“他们死了。”
通讯器响起刘晓星的声音，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平静：“我没看到有人跳车。”
“……不会吧？”
我的嘴角抽搐几下，咧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表情：“你肯定看错了，他们那么喜欢牺牲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牺牲自己。”
“利亚姆说，‘战争是一场任何人、可能死在任何时候的荒诞剧，因为这些死亡甚至可能都没有意义’。”
刘晓星面色如常的看着我，仿佛“他们死了”这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而且杰德和利亚姆，从不回避牺牲自己。”
“从不回避牺牲自己……”
我听到这句话忽然感觉心里一紧，一阵突如其来的悲壮激荡开来，但我还是不相信杰德他们就这么死了，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
同样抱有怀疑的还有林霜，所以我们立刻从维修通道回到建筑内部，又开着之前贾巴里他们开回来的那辆车，全速赶往爆炸现场。
路上我对刚才的情况做了个复盘，主要是想知道除了“牺牲”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完成任务。
然而在复盘之后，我忽然发现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杰德他们又及时炸毁了三条电磁加速管道，就算我们死再多人也没用。
运载舱逃逸月球所拥有的、每秒2.38公里的速度，远超毒刺导弹的900m\/s。
如果等到运载舱发射再察觉，它只要1秒就能到达2.38公里以之外，即便我们可以同时发射导弹，也只能追上900米，而且之后的每一秒钟，都会增加1.48公里以上的差距。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实际的情况可能更糟，所以就像林霜之前说的那样——运载舱一旦发射出去，我们就绝不可能再阻止了。
“呼——”
我长长的呼了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到“阻止发射”上。
在没有远程火力的支持下，我们唯一能用的东西就只有车辆，不过在我看来，“瞄准方向然后跳车”这种操作，对杰德他们来说应该不难，只是……
“弹跳式脉冲推进的模式下，弹性蓄能单元的能量释放，会影响车轮、对操作杆产生反作用力。”
刘晓星见我看她，没等我问就主动说道：“反作用力会导致操作杆发生偏移、进而影响行进方向，为保证车辆方向，必须有人进行驾驶。”
话音落下，我们的车也赶到了爆炸现场。
在此之前，通讯器里再没响起过杰德和利亚姆的声音，这份沉寂也让我们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至少我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在看到爆炸现场几十米外，那具已经被烧焦、甚至破碎的尸体后，那种悲壮的感觉又再一次的激荡起来。
“如果需要燃烧来驱散黑暗，我愿意成为最初的火把和最后的灰烬。”
恍惚中我又听到了杰德的声音，不禁心情复杂的笑了起来：“当时我还不信你，现在你真的变成灰烬了……”
啪啦！
突然一丝变故打断了我的缅怀，前视观察窗不知被什么东西击出裂纹、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