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过小年也好,过大年也罢,都有请祖先的程序。
虽然今天李家在燕京过的是北方的小年,但规矩自然不能免俗。
李富贵一早就买来了一千响的鞭炮、黄裱纸、阴票、香,这会儿把鞭炮用扫帚挂在院中的枣树枝头上,便从梯子上下来,跟李向南递了一根烟过去,喊道:“抽两口,点炮仗吧!”
过去这活儿肯定是李富贵做的。
但今年开始,李富贵决定把家里这些个大小事情让儿子开始承担起来。
这样的意义,在普通人家就是大梁的传承,往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是李向南说了算了,他真正意义上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听到这句话的李向南,浑身一震,看了父亲一眼,惊喜的同时,瞧见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份心疼。
小时候总盼着长大,现在总算长大了,望见逐渐苍老的父母,儿时的期盼成了真,心中并没有多少愿望得以实现的喜悦,反而满是心酸。
他看向屋里头,爷爷已经从太师椅上起来了,心思稍稍安定了些许。
日子总是这样的。
爷爷以前也是太爷爷的儿子,他接过了太爷爷的担当,撑起了这个家。
父亲又从爷爷手里接过了接力棒。
现在轮到自己,用肩膀把李家给撑起来了。
将来,他还会给儿子点烟,让他点燃这满院的鞭炮,把李家的大棒传承下去。
袅袅的青烟之中,李向南瞧见母亲和妻子秦若白给摆满了菜肴的桌上端上了茶,每方一杯茶。
再给八仙桌的东南西北端上来半碗饭,倒上一杯酒,筷子码好。
李向南一边抽着烟,回忆着父亲在记忆中的模样,等待着。
“好了!”妻子也从母亲的示意中,朝站在外头的他点了点头。
今天,她也从母亲的手中接过了掌管内务事情的大权,成了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李向南朝屋里站着的林家人瞅了一眼,笑着提醒道:“伯母,幼薇,把娃的耳朵捂上了哎!”
“好!”屋里欢声笑语一片。
他点了点头,这才跨下台阶,伸出烟头点燃了鞭炮!
啪啪啪啪!
巨大的鞭炮声响彻天地,这小小的院落霎时间成了这一片地界最热闹的地方。
一千响的鞭炮,还是很有分量的,去百货商店买,也得一块八毛钱。
寻常人家今天放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挂炮,一梭子三四秒就放完了,只有二十对鞭炮!
李家这炮震天动地的放了一阵,足足有七八分钟,直炸的整个四合院都晓得他们家吃饭了!
许多人家出来看,不少院子里的半大小子挤在后院门口,捂着耳朵等着仪式搞完过来拾没炸开的炮仗。
“哇哇哇……”
震天响的炮仗声里,乐乐的哭声嚎天动地,屋子里大人们的笑声和哄娃声交织在一起,大伙儿都笑了。
小朵朵却只顾着抓着林幼薇的手指头,瞪圆了眼睛去看门口的场景。
李向南学着过去父亲的模样,跪在门口正中,抬头望去瞧见这一幕,咧嘴笑了笑,这才从旁边拿来黄裱纸用打火机烧着丢在盆中,口中喊道:“太爷爷太奶奶,回家吃饭了!咱在燕京过小年,您两位要认得路啊!燕京城今天可热闹了,您两位可得来瞧瞧!认一认咱的门,认一认咱的人,保佑我们平安喜乐,健健康康,顺顺遂遂!”
他说的虔诚,做的认真,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模样,已经有了七八分父亲的样子。
李家的人,林家的人看着他,心里头没有一个觉得突兀的。
李向南能撑起那么大一个医院,撑起一个小家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烧好了纸,递送了阴票,燃完了香,李富贵便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李向南这才拉着秦若白跟着磕了。
这份年龄上的尊卑,还是要遵守的。
等到李向南帮着秦若白拍拍膝盖上的灰,朱秋菊这才大声笑道:“洗手,吃饭!”
“嗳!”李向南答应一声,便以主人的姿态邀请道:“伯父伯母,卫民哥,嫂子们,慕鱼楚乔幼薇,大伙儿都坐!”
李家五个人,林家来的足有十个人,分了两桌子坐。
“好家伙!”
刚才炮仗还在响,还没感觉,这一坐下来,李向南就听到身后藏在襁褓里的乐乐,声音那叫一个震天动地。
他的哭声像是炸雷般劈头盖脸砸下来,活似谁掀翻了天庭的铜锣金鼓。
小嗓子眼儿里迸出的声浪打着旋儿往上窜,震得窗棂纸簌簌发抖,连他大姨林慕鱼手里吊着的布老虎都跟着打摆子。
那哭嚎不似凡间声响,倒像年画里踩着风火轮的哪吒闹海,又似庙会耍狮子的铜喇叭成精,一声能掀开三片瓦,两声可震落满天星,偏生中气十足不带半点沙哑,活脱脱是玉皇大帝亲赐的金嗓子。
再扭头去看林幼薇怀里的朵朵,像团温软的月光,蜷在襁褓里像朵未开的莲。
乌溜溜的眼珠儿浸着泉眼水,不哭不闹时,睫毛在腮边投下小扇子的影,忽闪两下便扫得人心尖发痒。
偶有咿呀声,也似新抽的柳条蘸了蜜,糯糯地卷着甜味儿。
最是那笑窝,酿着晨露般的清甜,教人疑心是观音座前玉瓶儿漏了滴甘霖,正巧落在这小粉团脸上,漾成了两朵春山雾。
瞧见李向南望过来,她在母亲的怀里,很自然的伸了伸手,等李向南又伸手过去时,猛的将其手指头抓住不撒开。
“这两个娃,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静如处子乖巧的不像话,一个动如脱兔像是个孙猴子闹腾……”李向南忍俊不禁的点评道。
林幼薇顺嘴儿道:“哎哎哎,可不兴这么说的啊,回头这小子真像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我可管不了他……”
“你管不了,我帮你管!”李向南随口说道。
“阿姨叔叔,你们可听见了啊!这可是向南保证的,往后我找他治这小子的时候,你们可别嫌我麻烦啊!”林幼薇咯咯咯的笑道。
朱秋菊本就对这两娃喜不自胜欢喜的不行了,此刻听到她这么说,赶紧顺坡下路道:“咱什么关系啊!这两孩子往后向南和若白就当自己娃疼!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认他俩当干爸干妈……”
“哎哟,那可太行了!”林卫民立马撺掇起来,“幼薇,还不赶紧端茶给娃他干爸干嘛敬茶!”
“哈哈哈!”众人听了脸上立即洋溢起笑容。
林幼薇也没矫情,“那还真是凑巧了!今儿日子可真好!那一定得听阿姨的话,向南,若白,来,我敬两位,孩子他干爸干妈!”
秦若白赶忙站起身,满口答应下来,一张脸早就笑的成了太阳花,把茶杯压的低低的,“往后我娃,也得这么跟着叫,他干妈,咱喝一个!”
“喝!”林幼薇大大咧咧的跟她撞了一下。
等到李向南也跟她喝完,抹了抹嘴边的酒渍,趁着高兴问道:“幼薇,你这丫头,之前在冰场跟我说送我个礼物,不会就这两个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