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心里眼里都只有怀里了无生气的人。
他静静抱着楚易安,感受到房间门被人打开,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然后,更多人走了进来,想将他拉开。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他一句也听不到,只知道有人要将怀里的人抢走。
他近乎疯狂的死死抱着楚易安,红着眼看着进来的人,不让任何人靠近。
仿佛一头发狂的狮子,守着爱人的身体,怕她受到一丝损伤。
陶氏捂住嘴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浑身都在颤抖:“怎么,怎么会这样?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秦兴怀红着眼抱着陶氏,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楚易安和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的秦胜,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楚易安一向身强体壮,这几年来都没生病。
就算生了什么大病,也不至于连点征兆都没有,人说没就没了。
秦让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扭头看向秦淮书,眼底有震惊。
秦淮书双眼发红,昨天晚上明显一宿没睡。
他死死咬着牙,忽然抬手一把将秦淮书扯到了外头,抬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秦淮书看着暴怒的秦让,垂下眼睫,没有还手。
秦让扯住他的衣领,眼神发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昨天晚上我就看你们三个人不对劲,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她……她……哈,都瞒着我。”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说没就没了?”
“你们还都知道她会死,为什么?”
秦淮书抿了抿唇,看了眼屋内,又看向暴怒的秦让。
楚易安已经走了,她之前不敢说的秘密,此刻告诉秦让也没什么。
迟疑了一下,秦淮书轻声道:“她……只是回家了。”
秦让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回家?”
秦淮书嗯了声,抛给他一个问题:“你就没想过,她那般单纯的女子,为什么能写出《大秦帝国》这样的书?”
秦淮书没有多说,掰开秦让的手,再次进入屋内。
秦让是个很聪明的人,以前也察觉了不对劲,只是一直不确定罢了。
如今给他些提示,他能自己想明白。
比起秦让,秦胜的状态才更让人担心。
看着一直抱着楚易安不肯撒手也不让人靠近的秦胜,秦淮书心底悲凉。
不管做多久的准备,他都适应不了楚易安的离开。
答应她好好生活什么的,不过都是让她安心罢了。
秦胜……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来。
也许再也走不出来了也说不定……
楚易安已经走了,该给她发丧,让她入土为安。
秦淮书将人都叫了出去,在屋里劝说了秦胜好久。
秦胜听进去多少他不知道,他自己反而说不下去了,双眼猩红的看着楚易安沉静的面庞。
睡着的她和醒着的她完全不一样,醒着时古灵精怪,睡着后看着分外乖巧。
秦淮书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她以前欢快的一声声叫他‘崽儿’的模样。
明明那么灵动,好似近在眼前,可昨日这么快便变得不可追。
那些因为她才留下来的美好的回忆,变得遥不可及,咫尺天涯。
甚至变成了伤人最深的刀,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秦淮书此刻才有了真切深刻的认知,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虽然楚易安说了她只是回家,不是真的死去。
可她了无生机的身体就在眼前,另一个世界又太过虚幻和遥远,谁又能真正将她当做只是回家?
尤其是秦胜……
秦淮书眼角滑落一滴泪,秦胜能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可他是镇北王世子,是秦家长子,任何时候,他都不能过分放纵自己。
哪怕到了此刻……
他起身拍了拍秦胜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望着满院子已经有人高的桃花树,这些都是秦胜亲手种下的。
可还没看到整个镇北王府开满她最爱的桃花,还没来得及坐在桃花树下饮酒玩乐,她便离开了。
庭中三千桃花树,再无一朵入我心……
对秦胜是,对他……又何尝不是?
秦淮书垂下眼睫,对上秦兴怀和陶氏担忧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报丧吧……”
再不舍,再不愿,又有什么办法?
秦兴怀上前一步:“为什么?”
陶氏泪眼婆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楚易安无病无灾突然就死了。
哪怕有个理由她也能说服自己接受。
可现在这样,她实在接受不了。
这世间最悲伤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陶氏是真的喜欢楚易安,不只是把她当做儿媳妇。
在秦家生活几年,与其说是儿媳妇,她更像她的女儿,可现在人说没就没了,连个理由都没有。
秦淮书不知道该怎么和爹娘解释,只能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秦兴怀才道:“报丧吧……”
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带着陶氏离开了院子,秦淮书看了眼身后,也走了。
镇北王府身份地位不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看到镇北王府突然开始挂白,着实吓到了好多人,没听说秦兴怀生病啊,怎么人突然就没了?
派人一打听,这才知道去世的不是秦兴怀,而是秦家那个年仅二十岁的三儿媳妇。
消息一出,满城轰动。
无数百姓聚集在镇北王府门口痛哭,楚易安是百姓们的守护神,但凡百姓们受了什么委屈,都会与她说道说道。
能帮的她都会帮一把。
在百姓心中,她是独立于秦家之外,与秦家有着同等重量的厉害的女人。
是庇护他们的神灵,有着这世上最柔软善良的心肠,还都留给了他们。
连那些权贵都不敢招惹她。
可是现在,她没了……
在这之前,就这两天,他们明明还看到她在街上到处晃悠,亲切的与他们说话。
可沉重的黑色棺木抬进秦家,王府四处挂白,她的死做不了假……
百姓们跪地痛哭,多希望能用自己的寿命换她多活几年。
灵堂已经设了起来,为了让聚集在门口的百姓们有个祭奠的地方,从明日开始,每日会专门抽几个时辰让百姓们祭奠,送她最后一程。
秦胜终究是没有任性,亲手将楚易安的尸体放入棺木之中。
不过一日,他憔悴了好多,再也瞧不见一点神采飞扬的样子,也没了年轻人的精气神。
夜晚悄然降临,看着哭泣的小芙和周围烧纸的下人,他声音沙哑的道:“都下去吧。”
小芙不想离开,她想为小姐守灵。
可她知道秦胜的悲伤比她更多,犹豫着带着下人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秦胜。
秦胜走到棺材旁,手放在棺木上,脑子混沌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该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
祁泽今日和皇上聊了好久的国事,皇上下旨,没有天大的事不许打扰他们。
直到天黑透,御书房的门打开,来福公公才着急忙慌的跪在了两人面前。
不等皇上训斥,他痛声道:“皇上,太子殿下,不好了。”
“秦三少夫人,她,她……去了。”
祁泽脑子短路了一瞬,一时间竟然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来福公公腰弯的更低,声音带着哭腔道:“秦三少夫人,去了,秦家已经报丧,三少夫人的遗体已经放进棺材……”
祁泽脑子里轰一声响,险些站不稳的后退两步,满脑子都是胡说八道。
他脸色一白,抬脚就想踹来福让他少胡说,被皇上拦住了。
祁泽双眼通红:“胡说八道,你敢咒她死?她昨日还来找我了,怎么可能……”
不等他说完,来福公公高声道:“是真的,您快去看看吧。”
祁泽险些站不稳,刚想跑,被皇上一把拉住。
来福不会用这种话骗他,不然他几个脑袋够砍的?
皇上脸色也很难看,道:“等朕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楚易安死了……
怎么会死呢?
她身体好好的怎么会死?
皇上满脑子疑问,飞快回寝宫换了身衣服和祁泽一起去了秦家。
还在路上便听到了百姓们痛哭的声音,行至镇北王府门口,见着满府挂白,两人都有些安慰不了自己消息有误。
抬脚走进府内,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灵堂,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木,祁泽眼睛发红,酸涩的落下眼泪。
怎么会死呢?
她昨天不是还……
不对。
意识到什么,祁泽大步冲到门外,厉声问站在门口的下人:“秦胜出去了吗?”
下人摇头:“回太子殿下,没有,一直在里边。”
祁泽又回到灵堂,四处张望,没看到秦胜的身影。
视线落在那口棺木上,他脑子轰一声响,大步跑到棺材旁,伸手去推棺盖。
皇上也意识到什么,赶忙上前帮忙,朝门口大喊:“来人,快来人。”
下人冲进来的瞬间,棺材已经被打开。
他们来不得生气,就见皇上和祁泽都愣在了那里,死死盯着棺材里边,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一些下人赶忙去通知秦家主子,其中几人大着胆子上前往棺材里看去,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惊得面色煞白。
只见秦胜一身黑衣侧身躺在棺材里,一手抱着楚易安,头埋在她颈侧。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那满头青丝,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都变成了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