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王直吐出两个字,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不再搭理那些人。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本官出门前喝了一肚子粥,如今这……这……”有个大臣满脸通红,夹着腿不住的哆嗦,显然他的膀胱已经憋到了极限。
“哎呀,我那还有河南刚呈上来的急务,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也是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夹着腿溜到殿门口,脸色尴尬的对着一旁的禁军道:“本官憋不住了,要如厕。”
门口的禁军也是个二杆子脾气,眼一瞪道:“皇上没说不让去,”
那官员刚想道谢,不料下一秒就听那禁军又道:“可也没说让去!”
那官员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指着那禁军骂道:“你大胆。”
那禁军突然咧嘴一笑:“嘿嘿,这位大人算是说对了,俺就叫马大胆,想当年这还是俺跟着皇上北征瓦剌时,俺一人一马一枪,跟着杨总兵凿穿了瓦剌军阵,皇上见俺勇武过人,所以就赐俺马大胆这个名字。”
“你……我……”那人被憋的团团转,眼看闸门不保,马上就要一泻千里,这时,杨老三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
“行了,马大胆,这是什么地方,也容的你在胡言乱语。”杨老三板着脸说道。
马大胆嘿嘿一笑,指着被尿憋的不行的那官员道:“回总兵大人,这位大人想去如厕,可皇上没有让去,小的不敢放行。”
杨老三看了看那人,又瞅了瞅殿内,想了想道:“行了,人有三急,真憋坏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让他去吧。”
那官员顿时如释重负,连谢都没谢,赶紧跑去撒尿去了。
可等了好久,却不见人回来,杨老三只好派人去找。
两个禁军围着奉天殿外找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墙角嘎啦找到了已经晕过去的人。
“他这是?”两个禁军捂着鼻子将那人架了回来,杨老三皱眉问道。
“估计是被尿憋晕过去了。”马大胆凑了过来,一脸坏笑。
“什么味?”杨老三又道。
“回总兵大人,我们找到他时,他正躺在自己的尿里,”一禁军憋着笑道。
杨老三一阵嫌弃,挥挥手道:“奉天殿乃皇城重地,他这一身污秽,你们也不知道找个地方给他洗洗。”
“小的们也想给他洗洗,可他不让啊,他说他要做大明朝第一个因为议政被尿憋晕过去的臣子。”
杨老三一阵恶寒,“这狗日的脑子被憋坏了吧。”
奉天殿乱哄哄一片,而就在宝座后的屏风下,朱祁镇却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小纸片上写着什么。
直到夕阳西下,朱祁镇这才从正殿门口走了进来。
众臣一见皇帝终于来了,虽然满肚子的怨气,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诸位臣工,腿站疼了吧?腰站酸了吧?”朱祁镇环视一周,语气平和道。
“那也比心酸强!”朱祁镇突然提高声音。
“皇上,臣等有罪!”众人纷纷跪下,哽咽道。
朱祁镇苦笑一声:“有罪,呵呵呵,你们何罪之有?有罪的是朕!是我这个大明天子!”
“皇上!”众人大惊失色。
“都…散了吧,记得,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朱祁镇说完,走出了奉天殿。
后宫,仁寿宫内。
朱祁镇看着桌上特意给他做的吃食有些神情恍惚,老太太叹息一声,挥手赶走了殿内的宫人,走到桌前坐下,给朱祁镇的菜碟里夹了一条香煎小黄鱼。
“这是怎么了?就把你难为成这样了?”老太太问道。
朱祁镇回过神,一笑道:“皇祖母,孙儿没事,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你啊少糊弄我老太太,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嗔怪一句,随即又道:“孙儿啊,世人都说做皇帝好,做皇帝容易,可在我老太太看来,做皇帝即容易也是最难做的。”
“为什么呢?做皇帝容易,那你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任由那些臣子们折腾去,但是你要想好了,这个朝廷,这个天下,可就要天翻地覆咯。”
“要说这难呐,也是真难,难于上青天,这皇帝还是储君时,百姓的孩子还在睡梦时,就要跟着大学士们学习古今兴亡的道理,等到了龙性出成时呢,又要学习朝政,批阅奏折,体察人心;到了继位后,日日批不完的奏折朝政,见不完的臣子将军,累,是真累。”
“可是孙儿啊,祖母今儿要告诉你的是,咱们朱家的男儿生来是为天下撑起这片天的,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命啊。”
说着,老太太叹息一声:“御状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里。”
“可是祖母,您曾经告诫过孙儿,百姓的饭碗就是咱们大明的江山,孙儿若不管不顾,就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朱祁镇道。
“我不是不让你不管,而是要告诉你,这种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还会更多。你的眼光要放大,看的更远,看的更透才行。”老太太宠溺的拍了拍孙子的手,继续道:“还记得你刚登基时,祖母对你说的话吗?”
朱祁镇点点头:“祖母教孙儿多听 、多看、多学,把每次遇到的人和事儿都当成磨刀石。”
“对喽。”老太太一笑,又道:“你现在之所以难过,伤心,这只能说明你的心磨炼的还不够硬,还不够狠!”
“帝王之悲不可示人,你的软弱会成他人之刀。尤其是面对那些奸臣贼子时,你要学会的是柔能克刚,刚亦护柔;治理天下呢,你要施仁政如春风化雨,急不得。”
“你啊,就是太着急了,也太想把事情做好了,这人呐,想做好一件事,首先要做的是让自己慢下来,不能急,不能燥,尤其是牵动那么多人利益的时候,你就要像春雨一般,看似没有力量,可它却能润醒万物。”
“知行合一,刚柔相济,家国同构。”朱祁镇似有所悟道。
“对喽,就是这十二个字。”老太太见自己的大孙儿终于懂了,欣慰的笑了。
“皇祖母,孙儿明白了,孙儿也彻底想通了。”朱祁镇笑道,并对着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
“真想通了?”
“孙儿真的想通了。”朱祁镇说罢,夹起那尾炸的外酥里嫩的小黄鱼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还有呢。”老太太看着孙儿又恢复了往日神采,扭过头,轻轻的将眼角的泪花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