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的手指悬停在全息投影上方，视网膜上映照着不断变色的案件标题。
那些蠕动的宋体字仿佛在模仿人类的呼吸频率，连标点符号都带着神经质般的抽搐。
“未结案。”
他反复琢磨着这三个字，喉咙里的金属腥味愈发浓烈。
正常刑事案件的结案期限是两年，能让总局动用加密水印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涉及跨国犯罪，要么是连环命案。
指尖触碰到投影的瞬间，空中突然弹出三百二十七个监控画面。
2018年3月12日的姑苏市河道，被淤泥包裹的女尸正与另一组数据重叠：去年十月私人影院氰化钾命案受害者鼻腔黏膜的显微照片。
“徐队。”苏铭掏出加密通讯器，指腹在金属外壳上敲出摩尔斯电码，“我需要调取医疗船事故的尸检报告。”
“你小子在证物室开全息派对呢？”徐长胜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技术科刚破译了基金会服务器，曲文彪名下的心理咨询室每月都会接收……”
苏铭突然握紧通讯器，全息投影里两具尸体的瞳孔位置正在同步溶解。
姑苏市私人影院的死者眼窝残留着氰化钾结晶，而河道女尸的虹膜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成蜂窝状——这是他在模拟犯罪中见过的考核手段。
一种如有毒蜘蛛顺着脊椎爬上来的感觉袭来，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城南棚户区，瘦狗蜷缩在垃圾箱后说的醉话：“铁三他娘打胰岛素时，针管里冒蓝烟……”
全息投影自动调出铁三母亲的医疗记录。
糖尿病患者的日常胰岛素注射，与氰化钾杀人案看似毫无关联，直到苏铭注意到注射时间——每月第三个星期三凌晨两点十五分，与慈善基金会汇款到心理咨询室的时间完全吻合。
“不是杀人越货。”苏铭扯开制服领口，后颈植入的神经交互接口开始发烫。
他在模拟犯罪中见过这种仪式性杀戮，就像狼群挑选头狼时要见血，某些犯罪组织晋升考核需要完成特定模式的杀戮。
漂浮的案宗突然分裂成双螺旋结构，左侧是河道女尸的dNA图谱，右侧是姑苏市氰化钾案残留的皮屑组织。
当苏铭将两段基因链旋转九十度重叠时，二十三对染色体间隙浮现出相同的蛋白质缺口——这是长期接触某种精神类药物导致的基因突变。
证物室突然响起如防空警报般的蜂鸣声，所有全息投影开始扭曲成麻花状。
苏铭抄起桌上的老式钢笔插进交互接口，用最原始的物理连接维持住最后三组数据流。
墨水顺着数据线爬进投影仪，在空气中凝结成血色时间轴：
2018.03.12 河道女尸案——曲文彪就任心理咨询室主任
2021.10.17 氰化钾命案——基金会向心理咨询室拨款激增300%
2023.05.09 医疗船事故——曲文彪获得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认证
“叮。”
钢笔尖突然崩断，墨水瓶炸裂的瞬间，苏铭看到每个时间节点都延伸出细密的黑线。
这些线条在空气中编织成振翅欲飞的蜘蛛形状，八条节肢末端分别刺入不同医院的药品管理系统。
当最后一点墨水蒸发时，苏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他从满地玻璃渣中摸出警用记录仪，对着残存的全息投影按下拍摄键。
镜头里看似空无一物，但特殊频段会记录下只有神经交互接口能感知的数据波纹。
“苏铭！”徐长胜踹开证物室的防爆门，战术手电的光柱劈开黑暗，“总局刚发来协查通报，曲文彪的信用卡记录显示……”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手电光斑扫过的墙面上，用荧光试剂写着七组经纬度坐标，每个坐标旁都标注着不同医院的废弃药品处理日期。
最下方的潦草字迹还带着未干的血渍——这些地点连成的图案，正是姑苏市地下排水系统的神经节分布图。
苏铭瘫坐在墙角，扯开渗血的绷带露出小臂内侧的植入式屏幕。
二十八个红点正在姑苏市地图上组成衔尾蛇图案，蛇头咬住的正是铁三母亲居住的棚户区。
“不是考核。”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血腥味刺激着过度使用的脑神经，“他们在喂养某种东西。”
徐长胜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刑警的直觉让他想起三年前扫毒行动中，那个跪在化学废料池边狂笑的制毒师。
当时池底沉淀的人骨也排列成类似的环形，法医说那些骨骼的含氟量超标七百倍。
证物室突然陷入死寂，只有通风管道传来类似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在全息投影彻底熄灭前的0.3秒，苏铭看到某个红点突然分裂成双生子——新的杀戮坐标正在生成，倒计时显示着23:59:59。
白板上的荧光墨水在紫外灯下泛着幽蓝，苏铭的指尖沿着时间轴划出细小的电流。
当他把私人影院氰化钾案的现场照片钉在2019年4月的位置时，四枚磁铁突然同时从板面弹起，悬浮在空中组成正四面体结构。
“2018到2023年，高纯度海洛因缴获量增长曲线与未结命案数量呈镜像对称。”他对着空气说话，后颈的神经接口在黑暗中闪烁红光。
全息投影自动调出五年来七省十三市的缉毒报告，每个标注红点的城市上空都漂浮着相似的衔尾蛇图案。
徐长胜把保温杯重重砸在证物台上，枸杞随着震荡的波纹上下起伏。
“上周扫毒组抄了城南仓库，缴获的货纯度98.7%。”他扯开领带露出喉结处的旧伤疤，“老陈说这批货的切割手法，像在给艺术品抛光。”
苏铭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七百三十一次模拟犯罪中，他曾见过毒贩用金刚石粉末打磨海洛因晶体。
那些棱角分明的结晶体在紫外线下会折射出教堂彩窗般的光晕，而制作这种成瘾性增强剂需要大量人体试验数据。
“王虎上个月抓的那个纵火犯，”他突然转身，全息投影随着动作扭曲成dNA双螺旋，“尸检报告显示他血液中的多巴胺浓度是常人的十二倍。”投影突然炸开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照出不同案件的死者面部特写——他们的瞳孔扩散程度完全一致。
徐长胜的保温杯发出咔哒轻响，杯壁内侧的茶渍不知何时凝结成蛛网状。
“技术科复原了私人影院监控，”他摸出折叠屏手机划开加密文件，“受害人死亡前一周，每天凌晨三点零七分都会在便利店买关东煮。”
苏铭的指尖顿在某个全息碎片前。
画面里穿高中制服的女孩正把热乎乎的萝卜串递给流浪猫，腕间的红绳在监控镜头下泛着诡异紫光。
当他把图像放大四百倍时，编织绳缝隙里露出半粒蓝色晶体——正是上个月港口查获的新型致幻剂“蓝眼泪”。
“不是随机杀人。”苏铭扯开袖口的战术绑带，小臂内侧的植入屏幕开始播放模拟犯罪录像。
画面中蒙面人用镊子夹起海洛因晶体，像给中世纪骑士册封般点在跪拜者的锁骨位置，“他们在举行晋升仪式。”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声，悬在半空的磁铁开始疯狂旋转。
苏铭抓起证物台上的紫外灯照向天花板，交错的光斑中浮现出用荧光涂料绘制的分子结构图——正是“蓝眼泪”的化学式。
“每个完美犯罪都是投名状。”他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全息投影自动调出近五年全国未结命案的地理分布。
当电子地图切换到热成像模式时，所有红点突然向西南方向流动，在姑苏市地下排水系统枢纽位置汇聚成旋涡。
徐长胜的战术靴碾碎了地上一块玻璃渣，他掏出加密平板划出三份尸检报告：“三个不同省份的死者，指甲缝里都检出同一种霉菌。”全息投影立刻将霉菌样本放大，菌丝脉络竟与河道女尸的血管分布惊人相似。
苏铭突然扯断神经接口的数据线，暗红色的电解液顺着腕骨滴落。
他在七百二十次模拟中见过这种共生现象——当宿主长期摄入特定毒品，体内微生物群落会进化出类似神经突触的结构。
“不是自杀。”他盯着地板上蜿蜒的电解液，液体流动轨迹与棚户区街巷完全重合，“被淘汰的成员会变成养料。”全息投影应声调出铁三母亲的医疗档案，胰岛素注射记录的时间轴末端，赫然标注着昨日凌晨的异常血糖峰值。
防爆门突然被敲响三短两长的暗号，小李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曲文彪的心理咨询预约记录解密完毕，最近三个月他见过的人里有六个已经……”话音未落，通风管道轰然坠落，数百张病历卡如雪片般倾泻而下。
徐长胜抬手接住一张飘落的病历卡，泛黄的纸面上印着姑苏市精神病院的钢印。
“三年前医疗船事故的幸存者，”他的指腹擦过诊断栏的烫金字体，“都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苏铭的瞳孔突然扩散又收缩，神经接口溢出蓝烟。
他在模拟器中经历过类似的记忆覆盖——当某个关键词被触发，篡改过的记忆就会像程序弹窗般自动播放。
全息投影不受控制地调出曲文彪的资格证书，发证日期在医疗船事故前三个月。
“二级心理咨询师认证需要五年临床经验。”苏铭撕下袖口布料缠住冒烟的接口，烧焦的皮肉味混着血腥气在证物室弥漫，“但曲文彪的档案显示，他在事故后突然获得国际心理学会认证。”
徐长胜突然举起战术手电照向通风口，光柱中漂浮的尘埃突然组成人脸轮廓。
老刑警的瞳孔里倒映着三年前那个制毒师的脸，此刻正与曲文彪的证件照缓缓重叠。
“医疗船沉没时，有十七吨医用杜冷丁下落不明。”徐长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去年黑市流通的改良版海洛因，镇痛效果是普通毒品的三倍。”
苏铭的太阳穴突然爆出青筋，后槽牙咬碎了藏在舌下的应急药片。
在模拟犯罪第次时，他曾见过毒贩用杜冷丁作为新型毒品的稳定剂。
那些被注射改良毒品的受害者，尸斑会呈现奇异的几何图案。
全息投影突然自动播放起私人影院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的女孩在死亡前十分钟，曾用口红在镜面上画出衔尾蛇图案。
当苏铭将画面锐化处理后，蛇眼位置反射出心理咨询室的淡紫色窗帘。
“查到了！”徐长胜的平板突然弹出红色警报，二十八个红点中有三个开始高频闪烁，“曲文彪名下有个慈善基金会，过去五年向全省二十三所医院捐赠过医疗垃圾处理器。”
苏铭的指尖划过全息地图，在红点最密集的区域画了个圈。
当他把这个区域与地下排水系统图重叠时，废弃药品处理厂的分布恰好对应人体肝脏的解毒系统结构。
“他们在制造器官。”苏铭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带着荧光的血丝，“每个命案现场都是新陈代谢节点。”全息投影应声调出河道女尸的器官捐献卡，肝脏受体信息栏赫然显示着“数据删除”的红印。
徐长胜的保温杯突然炸裂，枸杞籽在地板上弹跳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刑警摸出配枪上膛，金属碰撞声惊醒了休眠状态的证物柜，七个标着“绝密”的档案袋自动弹开。
“三小时前，缉毒队突袭棚户区。”徐长胜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铁三家地下挖出的培养舱里……有东西在模仿人类呼吸。”
苏铭的神经接口突然迸发火花，烧焦的蛋白质味道中混入一丝熟悉的香水味——正是三天前在曲文彪心理咨询室闻到的檀香。
全息投影在彻底熄灭前，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某份档案的封皮，上面用金粉印着“人体自净系统计划”。
证物室的温度骤降，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基因链的形状。
苏铭抹去鼻血，在白板上画下最后一个时间节点。
荧光笔突然断墨，漏出的液体在地面蜿蜒成瞳孔收缩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