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若是他自己心性糊涂,不能明辨是非,那即便不跟着我学坏,也要被外头的人给带坏。”
“但如果能早些知道,有时连亲娘都会胡说八道的话,那他就能提前有个防备心,自动分辨哪些话可信,哪些话不可信了。”
李婶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因这话虽然初听有些歪,但细细想过之后,竟也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于是她看着李纨连连感叹,“只听听你这嘴的话,就知道内里定是个心思通透的,我瞧着比咱们家的几个男孩还要强上不少。”
“只可惜,你竟托生成了女儿身,要是做个男儿,这嘴怕是能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到时候咱们家将来百年之内再不用愁的。”
李纨:“女孩儿如何,男孩儿又如何,婶娘好好教着两个妹妹,难道将来她们待你能比儿子差了?”
李婶:“你说得对,不差不差,是我刚才想岔了。”
几人正在说笑间,就见邢夫人的外甥女儿,邢岫烟过来了。
外面下着大雪,但她只是穿着寻常的袄裙,并未着避雪的斗篷披风这些。
李纨赶紧伸手把她拉进来,安置在温热的炕上,还给手里塞了自己用的暖炉。
“这么冷的天,怎么只你自己过来了?那些丫鬟婆子太不上心了,等后面我教训她们。”
邢岫烟笑着说道,“又不远,用不着劳烦她们,我自己走来也是一样的。”
李纨:“你不用替她们说话,伺候人是她们的活计,没做好受罚是应该的。月钱一分都不少领,没的惯得她们偷奸耍滑的理儿。”
“你姑母平常对我照拂颇多,我还可惜无法报答一二呢,照拂你是应该的。”
“就是可惜我这里田地、果林最多,屋舍倒少了几间,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来我这里一起住着玩玩?”
这话里,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她确实跟邢夫人关系不错,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稍微照拂下她的侄女儿也没什么。
哪怕接来跟自己一处住着都可以,毕竟自己这里虽不大,但是塞下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但为什么李纨没把邢岫烟接来稻香村呢?问题还得归到她的亲事上。
李纨不介意跟邢家来往,但是介意跟薛家有牵扯,所以任是邢岫烟再好再可怜,她都不会接来自家。
不然当初在邢夫人为安置侄女儿犯难的时候,她就主动说话了,而不是避开眼睛不看她,叫她最后为难王熙凤去了。
王熙凤又为了不担责,落个轻松自在,这才把邢岫烟安排去了出身大房的迎春院里。
邢岫烟为人很是聪颖,笑着说道:“多谢费心惦念着,这里已经有了李家两位妹妹,实在不好过来打扰。”
“我在二姑娘那里住得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李纨叫素云取了一件自己的浅蓝羽纱面儿,灰色狐狸里的大氅过来,“我这一大早起来,忙得着实有些晕头转向的,忘记叫人告诉你待会要去芦雪庵赏雪了。”
“那里虽有地龙,但到底临水,不比这里暖和。”
“这是我旧年的一件衣裳,没大狠穿过,要是不嫌弃的话,待会儿穿上避避寒,也算是我的赔礼了。”
邢岫烟听出她是真心的了,不过怕自己面上不好看,随便找了个理由。
于是伸手接过,郑重道谢,“原我还想着要不要回去取呢,现在有了这个,真是救人急难,多谢慷慨相借,等我洗净熏过香后,叫人完好归还。”
李纨:“不必如此客气,只管留下就行。”
邢岫烟轻轻摇头,表示了自己的拒绝之意,还未开口呢,就见探春穿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进来了。
“外面真是好大的雪,瞧着要没过脚踝了,要不是有婆子提前扫过,想要过来一趟都不容易。”
“这会儿,咱们诗社开得才算是正正好儿。”
李纨倒了一杯姜茶塞进她手里,“快喝些驱驱寒,景儿虽美,但到底天冷。”
“兴许是老天见你心诚,老是挂念着诗社的事情,这才有意成人之美。”
探春一杯姜茶下肚,喝出了豪迈的气势,“有了好景,再有几首好诗,就是叫我冻上一天也值了。”
李纨:“别胡说啊,你这是想替我做祸呢?”
“我好不容易出一回主意,开一次诗社,容易吗?”
“结果再把社长给冻病了,那老太太和太太岂能饶过我去?”
“还好还好,我今儿一早就叫人去芦雪庵隆火烧地炉去了,不然那里怕是真的要冰雪冻人。”
正说话间,宝钗和黛玉、宝玉等人也都过来了,一个穿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的鹤氅,一个穿着大红羽纱面狐狸皮内里的披风。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宝玉,身上穿的茄色海龙皮的袄子,外面穿着玉针蓑衣,头上带着金藤斗笠,
黛玉:“这是来了一个渔翁?可能独钓寒江雪?”
宝玉高兴地回头看她,“你要喜欢的话,待会儿咱们钓鱼试试,兴许别有一番趣味。”
黛玉还未答话呢,就见外面又跑进一个小子进来,一见众人就放声大笑,“瞧瞧我今日的打扮!”
来的不是旁人,乃是史湘云。
只见她不像往常那样做女子装扮,而是穿了秋香色盘金绣龙短袄,外面还有件黑灰鼠的褂子。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男子。
黛玉:“刚有个钓鱼翁,现在又来了一个孙行者。”
李纨:“她这样一穿,瞧着倒是英气的很,比往日女儿家的装扮还要俏丽一些。”
“人差不多也齐了,咱们往芦雪庵去吧。”
众人多是第一回过来芦雪庵,见依山傍水不说,四周还尽是芦苇,加上一场大雪,显得更加出尘飘逸。
等着她们入座,丫鬟婆子们一溜地上来摆放果品菜馔、斟姜茶、倒暖酒。
宝玉喝了一杯暖酒后开口:“刚才在荣庆院里,老祖宗说有新鲜鹿肉,我们还带了一块过来。”
“咱们待会儿想着法子弄来吃可好?”
史湘云拍手称是,“快烤着吃?我最爱吃这个,不然再没有力气作诗的。”
众人都笑他们,“就他们两个会作怪。现在说了大话,待会儿做不出诗来可是要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