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安的手停在她的后颈,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沉。
许念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道:“当年我去卓北时,卓北王就因为常年征战落下一身伤。他的次子年幼,这几年全靠江临率领卓北军和北戎作战。等到北戎和西齐左右夹击,大越沉疴浮现,只怕连支援的粮草都会难以为继。我得去卓北帮江临度过这个关卡,我在崔家做了这么多准备,等得不就是这一日。”
见沈钧安看着她没说话,许念急切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担心我的安危,可这件事我不得不做……”
沈钧安轻按了下她的唇角,突然打断她道:“再等等。”
许念一愣,然后听他道:“现在西齐刚和大越开战,还有驻守在那里的沈家军能应对,北戎人就算要打过来,也一定会先看看战局,万一西齐很快就收兵了呢,他们擅自出兵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低头看着她道:“还有你所有的准备,包括想让师父帮你训练的奇兵,至少还得几个月,才能彻底派上用场,若你现在就去卓北,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如何能及时赶过去。不如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最多半年,到时候战局也到了关键时刻,你若真的想去,我不会拦着你。”
许念眨了眨眼,惊讶地问道:“你真的愿意让我去?”
她又抿了抿唇,道:“明明刚才还说过,连一日不见都会想念,若是我去了卓北,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或一年,若战局不能得到控制,我就不能回来。”
沈钧安叹了口气道:“我当然舍不得。可同你成亲时我就说过:只要你想,你可以做任何事,我都会帮你。而且你为这件事筹谋了这么久,它是你的信念也是你的野心,还关系着大越百姓的安危,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己私利就牵绊住你。”
他见许念露出感动神色,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可在你离开京城之前,你要好好陪着你相公,一刻也不许与我分开。”
许念将脸在他怀中蹭了蹭,又抬头吻了下他的唇角,道:“好,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广运八年,西齐王的幼弟在故陵城被害,尸体高高悬挂在城头一夜,西齐王善康悲痛欲绝,亲自率兵攻打故陵城,与驻守在此地的沈家军正面交战,誓要为弟弟报仇。
自此大越边境重又陷入到战火之中,史称故陵之战。
许念当晚给江临写了封回信,交代他一定要留意北戎人的动向,还有西面沈家军的动静。
因为她知道萧应乾既然挑起这场战事,必定留了后手,毕竟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趁乱将沈方宇和其手下的亲军全部铲除。
果然到了次月,边境传来了战报,说沈方宇带着一万精兵出城追击,谁知在屏翠山中了埋伏,整整数日音讯全无。
又过了一个月,连着传来两封加急战报,第一封说沈方宇的那一万精兵在屏翠山弹尽粮绝,全被敌军坑杀,沈方宇被亲卫护着逃出数里,最后为了活命竟选择了投敌。
而他手下的一名将军尚有血性,为了不让沈方宇出卖大越的布防图,将沈方宇一刀斩杀,然后将这消息送出之后,也自尽而亡。
明景帝在早朝时命人读出这封战报时,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沈方宇是大越战功能载入史册的名将,他少年成名,带领沈家军驻守边关数十年,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实在是令人唏嘘。
可他们同时也明白,沈家这次背上了意图投敌叛国之名,只怕是要彻底覆灭了。
果然,皇帝听完这份战报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将沈方宇的血亲全部逮捕,男子充军,女子打入奴籍,其余沈氏嫡系全部抄家,世代不得入朝为官。
群臣面面相觑,此时崔承恩站出来道:“敢问陛下,太后该如何处置?”
皇帝冷笑一声:“她哥哥做了乱臣贼子,她配称什么太后?先将她所有封号褫夺,将她从皇家族谱除名,然后将她关进诏狱,等待最后的处置。”
站在皇帝身后的李德全看着皇帝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皇帝对沈后的恨意实在太深太久,他甚至不愿直接处死了她,等将太后关进诏狱,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折磨她泄恨。
这时,皇帝稳下心神,让人宣读了第二封战报。
相比上一封,这封战报更是让百官惊惧,连皇帝都听得变了脸色。
这战报由卓北王世子江临亲手所写,说沈方宇死后,剩下的十几万沈家军群龙无首,被西齐军打得节节败退,不得已弃了故陵城退守到凌霄道。
幸好江临此时带着五万卓北军及时赶到增援,同沈家军一起痛击了西齐军,才没有让大越丢失更多城池。
可偏偏就在此时,北戎人趁虚而入开始集结大军猛攻大越,卓北王带着将士死守朔关,虽然勉强挡住了北戎军的强攻,但卓北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五日,难以再领兵作战。
而江临与卓北军腹背受敌,边境岌岌可危,所以才发出这封战报,请求京城的支援。
这份军情实在非同小可,比起西齐国,北戎才是不容小觑的猛虎,北戎王野心勃勃,多年来集结草原各个部落,想要借机蚕食大越城池,若此次不能抵挡两国攻势,只怕整个大越以北都会沦陷到战火之中。
因此皇帝在震惊之后,留下了内阁和兵部官员,又看了眼沈钧安道:“你也留下,给朕出出主意。”
谁知刚过了一炷香时间,被派去太后寝宫捉人的禁卫急匆匆来回报道:“不好了陛下,太后她……她自尽了。”
皇帝倏地站起,面色阴沉不定。
可他让那禁卫先离开,然后同群臣将调派粮草和卫所军队事宜商议好,然后才带着李德全赶到了太后寝宫。
原本应该雍容华贵的寝宫,如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如同地狱森罗一般。
太后在自尽前,竟将所有近侍全部毒杀,而她自己穿戴好华丽的金凤朝服,端坐在座椅之上,以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皇帝攥紧拳,歪头去落在太后脚下的举杯。
沈后一定没想到,当初她在禁宫里赐给废太子的那杯毒酒,最后却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然后皇帝深吸口气,冷声道:“把她的尸体扔到城外乱葬岗,先帝只能一位皇后。”
他的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问旁边的松平道:“沈如乔去了哪里,她不是一直都陪在太后身边?”
松平躬身回道:“臣带兵到这里时,就没看到沈如乔,不知她是不是收到了风声,提前躲到了哪里?”
皇帝眯了眯眼,这人看起来对沈太后感情颇深,关键时刻倒是精明。
可现在沈家已经彻底倾覆,加上边关军情紧急,皇帝也懒得花心思去一个女子的下落,于是对松平道:“你若找到她,就把她送到教坊司。沈氏死的这么轻松,她的债就只能让她最疼爱的侄女来还。”
松平拱手回道:“臣遵命。”
短短半日,整个宫廷就发生了巨变,松平带着禁卫处理完宫里的所有事,回到自己家中已经是晚上。
他径直走到偏院的一处房间门口,打开门口的锁走了进去。
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可以看出满地的狼藉,全是被砸下去的东西,连送来的吃食也被摔在地上。
沈如乔脚踝上绑了锁链歪靠在贵妃榻上,似是已经折腾得有些累了,见他进来,将地上一只铜杯踢到他面前,狠狠瞪着他问:“你为何把我关在这里?”
松平将地上的糕点捡起来道:“可惜了,这些糕点是我在御膳房给你拿的,应该最合你口味。早知道你会扔掉,我就早该让厨房学着给你做一些。”
沈如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仍是瞪着他大声道:“你偷偷把我掳出宫里关在这里,若是太后知道了,必定不会饶过你!”
可松平转头看着她,很平静地道:“太后已经死了,她再也管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