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个惊喜
李想是在一阵泡面的香气中醒来的,酸酸辣辣的,老陈醋牛肉味。
他盯着泡面盒子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某人真的在车里吃上面条了。
陈一航坐在后排座靠左位置,拉出小桌板吃着泡面,手机里还玩着连连看。
李想则半躺在后排座右侧座位,看看时间,大概也就晕了十分钟,手环界面跳出一个心率异常预警,他默默按掉。
舌根底下麻麻的,应该是已经吃过药了。
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把陈一航的手机扣在桌板上。
“你还真把我这儿当滴滴啦?”
陈一航指指窗外:“刚才确实有个人过来问我,师傅,亚运村走不走。”
“我花那么多钱买辆出租车?为了啥呀?”
陈一航吃掉一大口面,捧着碗喝汤,嘴唇一圈油油的:“其实我也不太理解,那有可能是为了去机场一百五?”
“这是迈巴赫!迈巴赫!!!”
李想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这老婆没见过世面吧?他还挺有钱的;你说他见过世面呢,过得又这么朴实。
“别吃啦。”他拉住陈一航的手臂:“你都这样了,不能吃点好的吗?”
陈一航有片刻的不敢相信,但很快眼睛亮起来,很开心很开心。
“怎么这么容易,你就接受了呀?”
李想哼一声,面有得色。
其实,早就有蛛丝马迹。
比如陈一航会毫无缘由地肚子疼,那几天食欲特别好,但是怎么吃都不胖。
他每个月都有一段时间特别特别黏自己,主动热情奔放,过不了两天又嫌弃自己,稍微一靠近他就跑。
固然是罗非给他打电话刺激到了他,但那段时间他的情绪也是太不稳定了。一直脾气温和又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动不动就急了,小嘴叭叭叭叭,句句都是伤人的话;要不然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委屈巴巴的。
还有那天晚上,他俩最后一次的那时候,卫生间地上流得那些血,现在想来就是铁证啊。
这些种种,李想确确实实表示过怀疑,但他还是想象力不够狂野,虽有怀疑,却没有明确的方向,所以,归结为自己的疑神疑鬼。
“我的直觉是准的。”
“就因为你是个直男?”陈一航哼一声:“但我可不是女人。”
“得得得,就您这伟岸身姿,光着膀子到处晃的,谁敢说您是女人啊?”
陈一航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t恤领子,让人很好奇里边到底藏着什么。
“真够吃苦耐劳的,咱家的活都让你一人儿干了。”
李想按住陈一航的后颈掐掐,摩挲摩挲,心里翻腾着。
就此刻而言,他是高兴的,甚至是激动的,这真的是意外的恩赐啊。
可是,陈一航怀孕的这段时间正赶上农忙,种植的事情、养殖的事情,黑白颠倒;有个不省心的男朋友,又生气、伤心、分手;我出事了,他又着急。对了,在草原上他还骑马喝酒,还被人袭击。随随便便哪个环节都有可能出大事。再往后想想,无限忧虑啊。
“小哑巴,你可是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啊。”
“我不怕。”陈一航翻身过来抱住李想,心脏咚咚咚跳:“那时我真的好不甘心。你想要个小孩,我也可以的,可是,可是……”
“可是那一次你没成功?”
“嗯。我以为我没成功,好失望。”陈一航蔫蔫的:“其实像我这样的身体,成功的希望本来就是很渺茫的。而如果我不再纠缠你,你就可以找一位端庄的淑女,被亲友祝福着走入婚姻,光明正大地拥有你心心念念的血脉亲人。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家长,我毫不怀疑。所以,我不能太自私了,不能把我该承受的强加给你……”
李想记得最后那次,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给你。
但算算现在三个月了的话,那时候肯定已经成功了,可能是因为初期不稳定,所以有出血。
哎呀,自己就是个劳碌命,一个难关刚结束,马上又来另一个考验。坐而论道是不行的,干活吧。
“先回家,你应该有检查报告吧,看过再说。”
陈一航不动,像个赌气的小狗似的。
李想抱着他哄哄,亲亲他的耳朵,咬住有小痣的耳垂,呢喃着在他耳边发誓。
“好啦,别难过啦,我这辈子是你的,下辈子也是。”
陈一航痒得直躲,终于笑起来,抱着李想的脖子,亲亲他的脸。
“你把荔枝放哪儿了?”
“什么荔枝?车里怎么会放水果?”
李想看陈一航眼巴巴渴望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心疼,在车里找了一圈,差点把车拆了,才在座椅底下找到一块祖马龙的扩香片,是海盐荔枝味的。
陈一航万分不甘,甚至拿着香片要咬一口。
李想赶紧给他绑上安全带。
“你坐好,这就买去。”
买了三盒不同品种的荔枝,还有一些其它水果,瓜子西瓜子开心果,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干、牛肉干。
厨房岛台上本来就很多零食,这些堆上去,基本放满了。
李想在厨房台盆里洗水果,陈一航就去把他的检查报告拿了来,坐在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念给他听。
“Intrauterine pregnancy,Singleton survival,相当于12周。”
“顶臀长6.4cm,Nt约为1.6mm……”
李想洗好了荔枝,剥开一个给陈一航。
“Nt是什么?”
“第一次排查大结构畸形,数值小于2.5就是正常的。”
陈一航特别骄傲:“医生说发育得很快,比一般要长一些。”
“长?”
“个子高一些。”
“那是随你了。”
李想有点郁闷,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矮,可是老婆更高,就差这几厘米。
“那显得你多有钱呐。”
陈一航笑眯眯地,把荔枝吃掉,荔枝核吐在一张纸巾上,留着种盆栽。
“荔枝的叶片是粉色的,很好看。”
李想简直服了他了,到哪里都不忘农耕畜牧。
他擦干了手,把报告单拿来仔细地看。
陈一航跑去卧室,把他的眼镜取了来。
“我近视也就两百度,不戴也无所谓。”
但陈一航还是给他戴上。
李想一阵心热,抱着他亲亲。
“我要不是突发奇想换回原来的造型,你还看不上我呢。”
陈一航笑着躲开,端着一盘子荔枝大吃特吃,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反正情况就是这样,很健康。”
李想忽然一阵鼻酸,我怎么会这么幸运?
看报告日期,是在自己绑架获救之后。
“那时候你怎么会想到去做检查的?”
陈一航从牧场回去就病了,不舒服,但他没去医院,忽然有一天嗅觉变得特别灵敏,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
他心中一动,觉得哪里不对。
“我去的是一个私立医院,保密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想眼珠转了转。
“陈爹爹也不知道?”
“我去找过他,可是没说出来。他是知道我身体的情况的,但从来没往那方面考虑过。”
李想推了推岛台上的袋子,腾出地方,把报告单放下。
“这么多报告看过来,没有一个是关于你的。”
陈一航实在不能继续做个锯嘴的葫芦,也只好全盘托出,从屁股底下把藏着的一份报告单拿了出来。
报告纸已经被压出了臀部痕迹。
李想简直无奈。
“你就是调皮捣蛋第一名,随你,八成得是个孙悟空。”
“还说我是老辈的人,你也是。”
陈一航脸红红的。
这是一份dNA检测和查体报告,李想看过报告单,扣在台面上,推了推眼镜,抱胸靠在台边,长腿交叠。
“你说吧。”
这一瞬间,陈一航感觉自己像是在跟甲方汇报拉投资似的。
“我,我十岁的时候体检,查出身体里有另外的一套系统,计划十八岁做手术移除,但错过了一次机会。”
李想敏锐地感觉到这语焉不详的描述中被错过的这次机会不简单,十岁到十八岁之间是人生最重要的青春期,被他一语带过,这期间绝对有个很大的故事。
但陈一航肯说就已经很难得了,具体细节以后再了解吧。
他摸了摸陈一航的头顶心。
“接着说。”
陈一航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把李想扯到身边来,抱住他的腰,脑袋放在他胳膊底下:“这套系统一直没有发育,始终沉睡着,我也就没有做手术。不过我并不执着,也无所谓。等我发现有变化的时候,已经有了。”
他有在定期做检查,一直都没问题,但就在短短的时间内,体内的另一套系统发育完全,还有了好消息,连医生都很惊讶。
李想环着他的肩膀摩挲。
“是什么刺激到了你呢?就是从有一个流氓夜晚翻窗闯进你的卧室开始。”
“讨厌!”
陈一航不好意思地推开他。
“那我不知道你可以嘛,如果我知道,绝对不可能那样放肆。”
当李想一本正经起来,其实陈一航对他是有点敬畏心理的,经过职场专业训练的逻辑思考和理智分析,智慧的力量,在他这种小农经济的个体户看来是有光环的。
因此李想说什么道理,他真的愿意听,也能听进去。
李想却没有立即下评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等他继续说。
陈一航却没继续说,而是面对着李想站起来,咬着牙深呼吸,脱下外罩的衬衫,双手扯着t恤下摆,拉了起来。
李想坐直了身子。
李想抬手抚摸,原本他确实飞机场。假如说从前是无人机起落场,现在就是民航,且有飞机餐了。
陈一航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本能揽住了李想的后颈,但是……这样不行。
他窘迫、缓慢地将李想推开。
飞机餐虽然单薄,也营养要素齐全,且有变得更丰盛的趋势。
李想有点馋了。
陈一航快速放下t恤,转过头不敢看人。
“我一直没跟你说,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么跟你说,其实我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男人,我是一个……”
他想说自己是个怪胎,但他觉得罪不至此,可是再怎么修饰美化,事实如此,李想真的能接受吗?
“我是一个……”陈一航的手指死死抓着t恤的下摆,整张脸爬满难堪:“一个……”
李想竖起一根手指,慢条斯理清脆地道:“一个omEGA!”
陈一航呆了呆:“……什么?”
“所以说,读书还是有用的。”
拜陈一航所赐,李想急需要了解知识,查阅各方资料,最终被某些读书网站牢牢吸引住眼球,如今已经是博览群书了。
李想拍拍dNA检测报告单:“染色体出了问题。”
陈一航又呆了呆,刚才的窘迫九十度大转弯,变成了敬佩。
“那你还挺……专业的。”
“嗨,干一行爱一行嘛。”
李想本是随口一说,但说完了就觉得哎?好像哪里不对,有歧义!
陈一航捂着胸转过身去,脸皮发热。
李想坏坏地笑,一根指头戳戳陈一航后背。
“一航,一航儿……“
陈一航气得回手打他。
“你讨厌!”
李想抱着陈一航,心里转着念头。
“我们再去做个检查,然后再说。”
陈一航敏感地推开他。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要吗?”
李想喉咙哽了一下,他怎么能不想要呢?报告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是上天你的恩赐。
是你的,也是我的,我怎么会不想要呢?
可是……
李想拉着陈一航的手,被甩开,但他还是坚持拉住,把陈一航拉进自己的怀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陈一航比李想要高,往他腿上一坐,李想得仰头看他。
“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于我而言,这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天。但于我而言,能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梦想中的生活,已经够了。”
陈一航抓着李想的领子,眼神一下变得极其失望。
“你好狠心!”
李想心里一痛,抱住他拍拍。
“别这么说我,我是为你的身体考虑。尽管你不说,你现在肯定已经很难受了,越到后期越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有个朋友,我管她叫玛丽姐姐,她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辛辛苦苦到七个月,最终空欢喜一场,只有满身伤痕疲惫的心,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呀,而你呢?”
“可是没问题的!”
“周围的人会对你怎么看?你找私立医院做检查,肯定也是不想让你身边人知道的吧?”
陈一航眼神倔强,抱着李想的脖颈:“我来找你,是想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不为别的。”
看的检查报告日期,陈一航得知消息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李想其实也明白,他大约是做了权衡。如果有一天自己良心发现,去找他,另当别论。如果没有那一天,他就关起门来过日子。
可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不用放狠话,我知道你的心,你也很害怕。”
李想捧着陈一航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一航,我真的好高兴,但是我更想好好跟你过一辈子,我要你好好的。”
眼泪压倒下睫毛,滴答落下,陈一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