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艰难抉择
五个星期后,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了。
李想大清早收到消息,查看邮件,脑仁嗡嗡响。
而此时此刻,陈一航在客厅照看着落地窗台边的一溜盆栽,是他种的荔枝核,已经长出芽苗,细细的茎秆顶着四枚长条叶片,确实是粉色的。
突然,陈一航“嘶”地一声,按住自己的肚子,身体往前扑,额头顶住玻璃窗。
李想赶忙过去,搂住他。
“一航,你哪里不舒服?”
陈一航眉头皱紧又放松,缓缓吐气,直起身子,靠在李想肩膀上。
他拉着李想的手放在小腹。
“我、我感觉到了。”
李想瞬间咬住牙,心里剧痛!
他亲吻陈一航的侧脸和耳垂。
“没事,也许是胀气。”
“是吗?”
陈一航跪坐在地,眼神茫然而无助,忽然又是一下眉心收紧。
就这一下,李想的手掌也感觉到了一棵小嫩芽。
“你说说话,能听见的。”陈一航眼角有泪水,无辜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人。
李想低头亲吻。
“您好,我是李想,EV集团董事长。”
陈一航笑起来,抓着李想的后背。
“李总,你也太商务了。”
李想也笑,心里却简直巴不得现在自己立刻马上就死!
他抱住陈一航,抚摸着他。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可是……
“梁教授发来了信息,咱们去医院吧。”
陈一航脸色一变,笑容急速淡去,他拉扯着李想的睡衣领口,眼神几乎是哀求了。
李想一阵鼻酸,别开了目光。
陈一航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松开了手。
“好吧。”
到了医院,没有任何悬念,是xxY ,和陈一航一模一样。
陈一航含泪签下了放弃的文件。
预约手术的日期在后天。
陈一航回家哭了一场,但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床头发呆。
李想很想安慰他,却也没有更好的说辞。
他拿了一个新款手机替换了陈一航的旧手机。
新手机的开屏界面是一只戴着无框眼镜的金色边牧。
陈一航举着手机屏幕贴着李想的脸,作对比。
“虽然有点不礼貌,可是你俩好像啊。”
李想难得看他笑一笑,也不枉费自己的努力。
“其实我看见这张照片,我也觉得很像。”
“边牧。”陈一航抬头看天花板,想了想:“听说很聪明,但我从没养过,也许以后可以养几条,给萨里古放牧。”
“你养什么东西非得有用吗?”李想托着陈一航的后颈,把他脑袋掰回来,怕他晕。
“不一定是有经济价值才养,那群火鸡我不还是养着呢嘛。养就用心养,杀就给个痛快……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喜欢的那只黑猫警长找到了,它没死。”
李想愣了下。
“那时你不肯说,我以为被秃鹫吃掉了。”
陈一航眼神空洞,机械地说:“那一季生的小猫,只有你看上的那只活着。它藏在食堂天花板里,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我把它托付给食堂阿姨照看,一切平安。”
这一瞬间,他好想回鹿苑。
这天晚上,陈一航躬身睡在床的里侧,李想照例在另一侧平平地躺着。
夜阑入梦,李想感觉自己踏过青草往什么地方走着,到处树木葱茏,呼吸都是清新的露水味道。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放松了,他沉醉其中。
突然,有不寻常的风从身后而来!
李想猛地闪身,就看见一头白鹿弓着身子,用鹿角撞来!
“哎哎哎哥们,也不是我要杀你的。你想要啥你跟我说啊,我给你烧苜蓿草行吗?”
白鹿不商量,直接一个猛冲,鹿角一下撞向李想。
李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撞飞了。
他从来没有摸过新鲜鹿茸,但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骨质外包着血脉皮肉的触感,甚至鹿茸上面细小绒毛都看得很清楚。
他“哇”地一声叫,翻下了床。
李想懵里懵噔的,看见自己是在家里,而刚才的梦极速退去,只感觉到腰疼。
突然有响动,是陈一航从床那一侧爬了过来。他急慌慌地下床,翻床头柜,拿出药片,掰李想的嘴,放进他舌下,之后又按住他的手,去看手环。
可是手环上的数字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预警。
陈一航关切地看着李想。
“你做噩梦了吗?”
李想愣愣地倒在床边地毯上,想着刚才的梦,看着眼前的陈一航,好半天才回到人间。
“怎么不睡?”
陈一航嘟着一张脸,气哼哼地拉他起来:“你要是睡着了,怎么能知道我没睡?”
李想顺着陈一航的力道爬起来,狠了狠心,如果此时自己妥协,从前所有工夫都白做了。但他心底仍然万分悲凉,这样绝情的事情,没想到我李想有一天也能做出来。
“一航,你别恨我。”
陈一航什么都没说,翻身上床,拉着被子盖住自己。
等李想睡醒,习惯性翻身,扬起手臂拥抱枕边人,然而,却扑了空。
池虎说,小陈总想试试北京豆汁儿,一定要出去吃,我实在拦不住他。
“那你怎么不跟着?”
“小陈总说您心脏病发作,让我回来看着……”
李想脑中立即响起警铃,赶紧去找,果然早餐店里根本没有。
他跑掉了!
还好李想早做了准备,从手机后台调出一个监控程序,看到了陈一航手机的定位。
他愣了一下。
怎么在青山公墓?
九月中旬,北京城还是热得不讲道理,可是郊区就已经是秋天的氛围了,天格外的蓝,草还是很绿,但风里已经有萧素的冷寂。
李想沿着山坡缓缓上行,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
超超的墓碑前被重新布置了,放了很多的鲜花和蛋糕点心,很多很多的新鲜水果,还有东北特色的红肠、风干肠以及猪爪。
这些香香的好吃的大概率会便宜了墓地管理员的萨摩耶。
李想笑起来。
陈一航缓缓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李想。
“我亲手送走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现在,我还要送走我他。他那么小,连一块墓地都不能有。我来问问超超,愿不愿意收留他。”
李想觉得自己真是个灾星,好好的日子不过,没困难还要自己制造困难,搞得这么可怜。
这一瞬间,他真的想说,算了,我们要,排除万难也要。
可是,如果这个“万难”是落在自己身上,那没问题,但这些是要由陈一航承担的。
再者说,基因异常,将来的一辈子也会很难。
花很大的代价,却只获得很少的收益,这不是一个成功商人应有的考量。
他缓步上前,抱了抱陈一航。
“你欺负哑巴墓碑不会说话啊?”
“他同意的。”
陈一航的身体软下来。
“我真的想过,我们两个清清静静过日子,如果哪天你来找我……”
他闭了闭眼。
“如果没有那一天,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言外之意,你要是执意如此,我就离开,不要你了。
“一航,我爱你,我爱你的,你别怀疑。”李想亲亲他的侧脸。
李想忍痛镇定情绪。
“有一天他问你,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时你怎么回答?”
陈一航张了张嘴,但是,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回头看向超超的墓碑,早晨下了点小雨,有水珠挂在他的照片上,像眼泪。
晚上八点,陈一航禁食禁水,第二天早上,八点手术。
在医院里,陈一航换上了手术服,面容肃穆,无悲无喜,问护士要过一张白纸,写下“遗嘱”两个大字。
“我死后,名下所有财产捐赠社会。”
署名是三个端正有力、一笔一划的大字:陈一航。
李想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去往手术室的一路是漫长而寂静的,只有平车滚轮滑动的声音。
两个医生拉着车子,李想在旁跟随着。
谁也没有说话,死寂如地狱。
到手术室门口,陈一航突然翻身起来,伸手抓住李想的胳膊!
李想赶紧拉住他的手。
陈一航看着他,那眼神就像从不认识,甚至比第一次见面还陌生。
“李想,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李想彻底呆住。
陈一航万分遗憾地松开了手,躺回平车上,面容灰败,就像赴死。
医生推着他走进一扇门,门关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想捧着自己的心口,他的指尖还残存着爱人手掌的触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发麻。
突然,手环滴滴滴地报警!
就在此时,李想如梦方醒,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等一下!”
李想大喊着,大步跑过去,就在第二扇门之前,拦截住了平车。
李想一把将陈一航抱起来!
“别走,你别走。”
他紧紧抱着陈一航。
“我们回家,”
陈一航呆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紧紧抓着李想的衣服,伏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陈一航签署放弃手术同意书比他这辈子签署任何合同协议都要干脆利落,手写笔体飘逸有神韵,简直如名家名作。
李想把这些都拍下,这可是珍贵的纪念啊。
回去的路上,陈一航在迈巴赫的后座捧着一盒酸奶肉松蛋糕吃着,饿得眼睛发蓝,好像吃多少都不够。
李想手机搜索了附近的一个餐厅,居然看见有内蒙特色冰煮羊。
“上次我没吃到萨里古的羊肉,估计那时候你也没心情吃,这次可要好好尝尝。”
陈一航几乎一秒都没犹豫,丢掉肉松蛋糕。
“我要我要我要。”
梁教授仍把陈一航作为自己的病例,持续追踪,给了一大堆资料,让他们回去看,同时叮嘱了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回到家里,李想戴上眼镜,一条一条念给陈一航听,一边开着电脑,有不懂的查资料,连线专业医生。
陈一航一概当做没听见,捧着一碗薄荷巧克力冰淇淋。吃一口,有点质疑,再吃一口,产生犹豫。再吃一口,产生抗拒。薄荷绿和巧克力棕,配搭坚果碎,怎么看怎么都清新有食欲啊,可是怎么味道……像牙膏……
他挖了一勺子递给李想。
“你尝尝。”
李想俯身接过陈一航手里的勺子,没吃冰激凌,吻住了他的嘴唇。
“好吃的,甜的。”
“啊你……流氓。”
陈一航脸爆红,起身就跑。
“慢点儿,你别跑!”
李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冰激淋碗拿来打扫剩饭,捧着资料继续看。
他认命地想,要没有这个天降的奇迹,在陈一航确定我没死之后,他一定不会再理我了。他之所以再来找我,就是找个盟友,找个甲方。他自己没信心,又害怕,急需要有一个人全力支持他。
好家伙,现在盟约拿到了,他就什么都不管了,仍然像以前一样,任性自我,淘气闯祸。
这以后的日子,想想可知,自己必定是夜夜难眠、心惊胆战。
我就这个命吧,操心的命。
李想自嘲笑笑,心里却无限甜蜜。
李想走出厨房,在客厅的一株柠檬树下逮住了陈一航,握住他的手,阻止他摘柠檬的动作。
“关关难过关关过,你怎么说?”
陈一航的眼尾还有眼泪洇湿的红痕,但气色好多了,软软地哼了一声,挠挠李想的手心,把金黄的柠檬轻松摘到手。
“不破楼兰誓不还!”
回家里养了几天,陈一航,食欲恢复,每天都在做激素治疗,身体在急速发生变化,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李想每天都给他拍一张写真,打印出来装进相册里。
专业教练和康复师给陈一航定制了运动教程,能够帮助拉伸身体,缓解疼痛。陈一航身体疲乏,练几下就耍赖,就说困了要睡觉。人家教练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陪着他一块睡,健身房的空气里弥漫着睡眠因子。
终于,这个秘密被李想发现了,陈一航被好一顿整治。
陈一航还想耍赖,李想干脆告诉他定制课程花了15万。
陈一航立刻表示一定好好珍惜,不浪费。
为表诚意,他特地换了瑜伽服,把移动屏幕拉到健身房,认认真真地看教程,学动作。
李想在旁边看着他。
“你也太硬了吧。”
陈一航白他一眼:“你行你来。”
“我从三岁开始接触武术,到现在二十多年,而你从来没有接触过,确实是有难度。但这是为了身体考虑,有困难要克服,要有技巧。”李想推推眼镜,摆事实讲道理,长篇大论。
陈一航赶紧端正态度,撑着身体,拿出三好学生的劲头来。
瑜伽裤包裹的长腿笔直,线条变得柔和,上身穿着宽松的衬衫,又又又不知道第几次把里面小背心给脱了,从领口就能看见里面全部旖旎风光。他的头发长长了些,用两个玲娜贝儿的卡子别在耳后。偶尔抬头看视频,那张小脸美得雌雄莫辨,眉目鲜妍,水墨画似的。
如果熟悉的人看见他,肯定不认识他了。
李想突然一阵心热,上前拉住他的肢体,帮他摆正动作。
有专业指点,确实不一样。
陈一航是刻苦听话的好学生,只是老师不怎么正经。
肌肤相贴,孕妇瑜伽练着练着就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瑜伽垫也有了另外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