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湉收起导盲杖，吩咐林筱青，“你带我过去。”
走到钢琴前，她先弹一遍音阶，再分别琶音、八度音、大跳音试过一遍，最后弹了一首简短的小调，心中就有数了。
“这台琴买了最多两年，状态挺好的。”
对方一愣：“这都能听出来？”
叶雨湉微微一笑：“你孩子练琴不多，手劲小，练习的部分集中在c调，哦，就是中间这部分琴键，两边的琴键还是新琴的状态。他应该还在弹小汤姆森第二册，连599都没开始。”
“还真是，这小子就是不好好练，每天晚上大哭小叫的。”
叶雨湉又说：“而且你家楼层高，钢琴不容易受潮，这台琴目前的情况，技术合格的调音师不应该花很长时间。”
“不可能！去年来的调音师调了三个小时呢，也是蔡老板介绍的。”
这就是调音师常面临的问题，市场良莠不齐，客户难辨真伪，现场又无法认证。
有的调音师怕被人说糊弄，只好拖时间来显示用心呗。
叶雨湉就算看不见也知道蔡老板正尴尬地傻笑。
闻沁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位女士，我是洛可可的法律顾问，这个事情是这样的，虽然上门调音没有纸质合同，但琴行推荐的调音师有底价，工作人员之前告诉过您，双方沟通确认价格时达成了口头协议，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也看到了我们调音师的特殊情况，未在服务前告知要变更价格，服务后压价，除非调音师有明显过错，否则就是您违约。”
女客户一叉腰，“要告我？就因为三百块钱？”
闻沁淡淡道，“不是钱的问题......”
“就是钱的问题。”叶雨湉插话，“那是她合法的劳动成果，只要她想告，就能告。”
说话间，她安慰地拍拍林筱青的肩膀。
见这架势，女客户倒也不强辩，翻个白眼，扫蔡老板的微信转了五百块钱。
末了不甘心地补一句：“下次还是让健全人过来吧，就这点钱搞得上下折腾，晦气！”
蔡老板和闻沁面色沉了下来，林筱青咬着唇又淌下一串眼泪。
只有叶雨湉表情淡淡的。
“残疾人也有能力从事自己胜任的工作，他需要的只是公平对待。”
女客户没吭声，低头掩盖面上的一抹愧色。
一行人走出门，躲在房里的小男孩才怯生生钻出来。
“妈妈妈妈，弹琴那个超级漂亮的姐姐，我看过她的视频，好多外国人起立鼓掌，她是钢琴公主耶！”
“别乱说，怎么可能？她眼睛是瞎的。”
叶雨湉走在最后，那话像锥子般狠狠扎入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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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完结后，叶雨湉让司机先走，她和闻沁去喝下午茶。
“我是不是代蔡老板付你个律师费？”
闻沁爽快地说：“别了，就五百块钱标的，说出去我没面子。说起来你嫁人后，我们还没好好聚过。”
两人是初中同学，那时好到经常到对方家里过夜，晚上睡一个被窝，从男生到学业能聊通宵。叶雨湉出国后，唯一保持联系的人就是闻沁。
她能够闪婚，也是因为背后有执业律师把关，搬到江烨磊家当晚她就把住址发给闻沁，证实房主确有其人。否则她再怎么莽撞，也不敢连男方的脸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就同居一室。
登记时闻沁也亲自到场，看到江总身后的法务是手握高端客户案源的前辈，闻沁当时兴奋得起飞，自顾自社交去了。
如果说闻沁有什么疏忽，那就是仅仅依照叶雨湉的要求核实了拓宇，员工不到百人的无人机初创公司。
对方的法务又极其精明谨慎，导致她俩都没想到江烨磊掌握着一家科技集团。
要怪就怪，江总的住所和作风低调得太异常。
叶雨湉迫不及待地分享视力逐渐恢复的喜悦，两个人兴奋地抱在一起。
想起今天学生的事，她又有些低落。
“盲人调音师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上门调音要更谨慎才对，可是很多盲人调音师只是初级，却迫切需要收入导致盲目接单。
像林筱青这样才刚十九岁的小姑娘，我不敢想象万一遇到别有用心的人该怎么办。
等我眼睛好了，也许应该接管宋学长的乐团，我会吸纳一些条件许可的残疾音乐人进乐团，让他们有一份收入。”
可是接管乐团，她不用猜也知道叶楚晴必然作妖。
虽然上次的演出视频早就破百万点赞，可音乐艺术促进会会长的头衔也不是说换就换的。
闻沁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
闺蜜做什么工作她不关心，生活得好不好才是她最在意的。
她脸凑过去，“哇噻，你最近越来越漂亮，江烨磊把你滋润得很好嘛！”
叶雨湉听到这话被一口水果茶呛住，“咳咳咳，别乱说，我们没有。”
闻沁瞪眼，“骗我！”
“以我做律师接触的婚姻家庭纠纷来看，只见过睡一张床上十年不做的真夫妻，没见过领了证还死扛着不做的假夫妻。”
叶雨湉：......
亲闺蜜的好处就是永远无情地戳破对方的伪装。
女律师压力大，平时爱吐槽，闻沁又是交往过十几个男朋友还能从容离场的人，对男女关系很开放。
叶雨湉回想卧室沙发上暧昧的场景，脑子里全是粉红泡泡，潮热从双颊蔓延至耳根。
“啧啧啧，看你这吃了春药的样子。”闻沁憋着坏笑，“你是喜欢他的对吧？”
叶雨湉没接话，“我总觉得江烨磊有些隐秘的事情。”
闻沁一愣，“隐秘的事情，查男科记录？”
“不是那种隐秘。”叶雨湉没好气地骂。
“我想不明白，程家唯利是图，为什么和星图集团断绝来往。还有我老爸的火爆脾气，江烨磊第一次见面就甩他面子，他竟然忍了。我总觉得江烨磊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人看不见的时候，心思往往最细腻，信任一个人比平常人更难。
闻沁敛起笑容。
“湉湉，你直接问江烨磊吧，万一他遮遮掩掩，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合适的时候全身而退。”
~~
晚上，叶雨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楼下隐隐传来脚步声，她心跳加速，想起白天的暧昧，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江烨磊推开卧室门，床头灯的暖黄光下，女孩怀里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
他坐在床沿，指腹刮她粉嫩脸颊，拨弄她的睫毛，又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揉玩。
手机铃声冷不丁响起，江烨磊赶紧摁掉，想是怕惊扰了她，随后揉揉她头发，很快站起身走到另一边卧室。
叶雨湉听见移门关上，心里又痒痒。
明明很想他，躲什么躲啊。
她爬起来踮着脚尖走过去，移门没关严，听见江烨磊在接电话。
“薇薇对我来说和命一样重要，你知道我有多想她吗？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叶雨湉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透过门缝，她能看见江烨磊高大挺拔的背影，像笼着一层雾，她从未听见过他如此沉痛的声音，像被人夺走了挚爱。
“不是故意瞒你，结婚是个意外，想着慢慢跟你解释。”
“我很快带她去m国手术，会抽空去找你的。”
“只要薇薇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在门后站了多久，直到手脚冰冷，叶雨湉才缓缓移动脚步。
她缩在被窝里，身子怎么都暖不过来。
忠诚对男人来说就这么难吗？
结婚只是个意外，他们终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男人不过是馋她的肉体，排解寂寞罢了。
江烨磊心里有另一个女人，一个让他牵肠挂肚受尽煎熬的女人。
薇薇？是像蔷薇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