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听到\"租房\"二字时猛地抬起头,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光彩,瞬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您,您确定是要租房?”
伙计下意识搓了搓手,又急忙补充道:
“我们老板说了,这三间门面是打通的,要租就得一起租下来,最少签三年。”
他说话时眼角微微抽动,显露出几分急切。
这铺子空置了小半年,来看的人不少,可一听说要整租就都打了退堂鼓。
毕竟这年头做生意的都是搞些小买卖,花大价钱一下租这么多铺子,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利用。
“确定!就是不知道房东在不在?我想当面谈谈。”
李憨点点头,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在的在的!”
伙计忙不迭应道,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
“老板每天八点多就会来这边店里,您最多等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伙计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殷勤地侧身让出通道:
“先生您里边请,先喝口茶歇歇脚,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看到老板了。”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憨点点头,跟着伙计走了进去。
进去店铺后,他下意识目光四顾,铺面确实宽敞,三间打通后足有百十平,只是墙角偶尔出现的蜘蛛网和积灰的地板显露出久未打理的痕迹。
伙计从里间端出个搪瓷茶缸,里头的茶叶梗子在开水中打着转儿沉到底部。
“您别嫌弃,这茶是前儿个老板刚拿来的。”
他边说着还特意用袖口擦了擦缸子边缘。
两人在桌旁坐下。
李憨捧着茶缸暖手,状似随意地问道:
“……这地段可不差,怎么不自己做买卖?”
话音未落,伙计就拍着大腿叹起气来:
\"谁说不是呢!以前老板开绸缎庄子的时候生意可好了,这才创下了偌大家业,可经不住老板娘她……”
他突然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倾了倾:“我们老板娘铁了心要去米国,老板也是无奈只能把生意给停了……”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吵闹。
伙计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硬是说了小半个时辰都没停住。
原来这房东姓周,早年间靠售卖绸缎布料发的家。
去年他小舅子不知怎的搭上线去了旧金山,寄回来的照片上西装革履的,背后还衬着幢带草坪的小洋楼。
这一下可把老板娘的心给勾活了,说什么都要变卖家产跟过去。
原本老板还有些不乐意,毕竟他家生意都在沪市这边,一直也都挺好的,干嘛非要出国到一个陌生环境呢?
可最终还是没拗过老婆,选择了变卖家产,准备前往米国生活。
“……听说我们老板连他老娘在虹口那边的陪嫁宅子都挂牌出去了,看来是真准备将来不回来了啊!
也就是这几间店面太贵,普通人买不起,要不然的话他肯定也是要卖掉的!”
伙计撇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要我说啊,外国的月亮还能比咱这儿圆?好好的家不待出什么国啊,到时候一切又都得重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失言,赶紧岔开话题:
“……对了老板,您看这铺面怎么样?”
李憨听着伙计的讲述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难怪,难怪这么好位置的店铺对方要出售或者出租。
敢情,是等着赶时髦想要学别人出国呢……
没错!
在这个时代,出国定居几乎是所有人的梦想。
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却只有那些上层人士,才能有那个财富与关系做到这点。
某些东西不太好说,
但崇洋媚外,仿佛成了这个时代的印记。
在很多人的眼中,如今的大厦实在是太穷,根本就无法看到未来,只有出了国才能成为真正的“上等人”。
也只有到了几十年后大夏重新崛起、人们才算慢慢将这种念头从内心驱离,重新找回了民族自信!
别说沪市这边,就连帝都那边这种情况都很多。
李憨记得很清楚,妻子曾跟他说过,上次收购四合院时有好几家选择售卖,主要的原因就是想携款出国,成为万千人眼中的“上等人”!
这不禁让他内心感慨,为那些人感到悲哀!
作为重生者的他不要太明白了,恐怕都不要太多时间,最多十年过去,那些人九成九都会后悔今日所为。
因为……那时候的大夏将成为世界的贸易中心,而他们如今看不上的破落院子,价格也将翻着倍的往上滚,成为他们再难祈望的存在……
周怜雅曾专门跟他提过一嘴,帝都后海边上有户姓赵的人家,祖上出过翰林的。
祖祖辈辈守了五代人的四合院,区区二十几万就卖给了自己,当时还一脸的喜悦,仿佛忘了那是老祖宗留给后人最为珍贵的宝物……
茶缸里的水渐渐凉了。
李憨摩挲着缸身上\"劳动光荣\"的褪色红字,心底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他比谁都清楚,要不了十年,那些挤破头往外跑的人就该悔青肠子了。
现在几万块就能盘下的四合院,到时候怕是几百上千万都摸不着边。
沪市这些门面也是……
他抬眼环顾四周,仿佛已经看见未来这里变成灯火通明的精品店,玻璃橱窗里摆着标着天价的各种物品。
“店面不错!”
他口中喃喃,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在回答伙计的问话。
“咦?老板来了。”
旁边伙计一直看着门外,突然间就跳起来往外跑。
李憨转头望去,只见个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正跨过门槛,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公文包走进来。
周老板一进门就盯着李憨看起来,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位先生是要租房?”
周老板操着带宁波口音的官话,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露出怀疑神色。
“不,我不是租房……”
李憨笑了,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我准备将阁下这几间门面买下来,不知道周老板愿不愿意割爱?
毕竟您外面招牌上写了,是可以出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