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转头看向长亭:“长亭,你方才说一直跟着刘妈妈,她在布庄留下这红裤衩后,可有去别的地方?有没有与可疑之人接触?”
长亭连忙躬身回话:“回大人,刘妈妈在布庄留下这东西后,就直接转身往府里走了。一路上既没有在任何店铺停留,也没有与路人搭话,更没见她与可疑之人接触。
属下见她行踪正常,怕错过布庄那边的动静,才又折返回锦绣庄,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南风拿着这裤衩子,还以为他要私藏线索,才与他起了争执。”
“照这么说,这红裤衩就是他们母子联络的关键了。”
车厢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陆怀瑾手指仍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忽快忽慢。
忽然,他敲击的动作一顿,眼神骤然清亮,抬眼看向萧遇。
恰好萧遇也正望着他,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倘若关键点,从来都不是这红裤衩呢?”
萧遇率先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笃定。
他将手中的红裤衩轻轻放在小几上,“我们盯着这布片反复查探,倒像是钻进了死胡同。”
陆怀瑾缓缓颔首,指尖点了点红裤衩的颜色:“是,或许我们都错了。真正的关键,若是只是红色呢?”
萧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红色……红色醒目,在人群中最易辨认,会不会是刘妈妈在向她儿子传递有危险的信号?又或是,红色之物本就是他们母子相约碰头的暗号?只要看到红色,就知道该在何处接头,何时行动?”
陆怀瑾接过话头,“我也这么认为。刘妈妈选在布庄留下红裤衩,或许不是因为这裤衩本身藏了线索,而是想借红色这个信号,让她儿子知道事有变故,或是指引他去某个与红色相关的地方碰头。”
“陆大人既有此判断,可有何高见?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谁会为了这红色信号去锦绣庄,谁就是我们要查的人。”
萧遇立刻反应过来,吩咐道:“南风,立刻把这红裤衩送回锦绣庄,放回原处。再警告布庄老板,今日之事若是敢对外透露半个字,或是对来取东西的人多问一句,后果他承担不起,让他务必闭上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是,属下明白!”
萧遇又皱起眉头:“只是今日在布庄外,你们当众打斗,动静闹得不小,怕是会引起疑心。我们得给这场打斗编个合理的解释,才能打消他们的警惕。”
陆怀瑾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有何难?朝堂上你我本就分属不同阵营,常有政见之争,底下人受风气影响,为了些小事起争执,甚至动手,也算是平常事。”
这个说法既贴合两人平日的朝堂关系,又不会引人怀疑。
萧遇立刻点头:“好,就按这个说法来。我让人在锦衣卫佥事厅那边散些话,就说南风路过布庄时,被长亭故意刁难,两人为了‘陆府是否仗势欺人’吵了起来,最后才动了手。”
“仗势欺人?”陆怀瑾嗤笑一声。
……
不出半日,首辅府侍卫与锦衣卫属官因口角斗殴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连锦衣卫佥事厅里都议论纷纷。
不少锦衣卫官员本就对陆怀瑾平日里管束过严心存不满,此刻更是纷纷吐槽:“陆首辅也太欺人太甚了!不过是路过布庄,竟让手下人刁难我们锦衣卫的人,这分明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就是!萧大人平日里护着我们,这次被首辅府的人欺负了,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议论声中,似乎没人怀疑这场打斗背后藏着查案的目的。
暮色渐沉时,锦绣庄斜对面的茶摊里,南风正捧着一碗凉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布庄门口。
自他将红裤衩放回原处,就一直守在这里。
忽然,他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动了动。
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男子缓步走到布庄门口,左右张望了片刻,才掀帘走了进去。
南风心中一紧,已然认出这人是周默。他这人性子爽朗,人缘很好。
不多时,周默从布庄里出来,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脚步比进去时快了些,径直往街尾走去。
南风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继续守在茶摊。
果然,半个时辰后,又一个身影出现在布庄门口。
这人穿着黑色衣袍,身形瘦削,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站在布庄门口,警惕地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才快速走进布庄,片刻后又快步出来,同样空着手离开。
南风这次看得清楚,这人是吴远。吴远这人沉默寡言,很少与大伙玩在一块儿。
到布庄即将关门时,第三个身影出现了。
这人穿着灰色布衣,像是寻常百姓,可他走路的姿态沉稳,眼神锐利。
他没有进布庄,只是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这人是沈青,和南风吃过几次酒,可南风记得他可不是孤儿。
待确认沈青离开后,他赶紧驾马往萧遇的住处赶去。
此时,萧遇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听着南风讲述着今日的情况。
“周默与吴远都进了布庄,却没拿红裤衩?沈青只在门口徘徊,也没进去?”
南风点头,“是。属下仔细盯着布庄门口,他们三人进去后都没带东西出来,沈青更是连门都没进。不过属下注意到,周默进布庄时,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小荷包,出来后荷包就不见了。吴远进布庄前,曾在门口的石墩上敲了三下。”
他提笔蘸了墨,将三个名字依次写在纸上。
写完后,他放下笔,指尖撑着桌沿,俯身盯着纸上的三个字,目光沉沉。
烛火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得那三个名字好似也跟着晃动起来。
他就这样静静盯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桌案上的茶水渐渐凉透,烛芯也积起了一寸长的灰烬。
南风去添新茶,他端着新沏的热茶走进来,见萧遇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可是看出什么门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