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带着特殊任务返回红山县，眼前的一幕幕让他熟悉而又陌生。
他毕竟在红山县生活多年，很多地方都能勾起过去的回忆，但是当他的车子开进红山县主路，一种陌生的感觉随之而来。
道路两侧立起很多铁架子，架子上挂满了牌子，这些牌子高达两三米，上面除了宣传标语之外，剩下的就是对红山县打造新区的宣传。
在经历了半年的调整之后，新的红山县委书记杨广文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推动他的新红山计划，举全县之力打造红山新区，三年内建成省内最美县城。
标语打得响亮，想法也不错，但是不切实际。
红山县是贫困县，积弱已久，财政收入极差，虽然今年增长位于全省所有县第一，但是依然收入总量依然无法和富裕县相比，如果能稳步发展，按照李威的规划围绕四通镇打造县域经济发展区，等于是把红山新区的项目挪到四通镇，而不是花费大力气在红山县再打造出一座新城出来。
只要能安下心求发展，相信用不了十年，红山县必然能大变样。但是十年太长，杨广文等不了。
他必须要在自己的任期内做出成绩，然后凭借这个成绩进入市领导班子，然后再成为市委常委，这才是他想的，而不是考虑红山县的未来。
红山新区还没开建，但是通往市区的道路两侧牌子都竖起来，上面有红山新区的规划图，为了吸引人，牌子上面都加了灯，按照杨广文的要求，晚上必须所有的灯都要亮起来。
这是杨广文制定的红山三步走计划，第一步是亮起来，因为只有亮起来才能吸引更多人注意，万一市领导或者省领导的车子从这里经过，看到这一幕，必然会大加夸赞，那样亮起来的目的就达到了，第二步是动起来，打造红山新区，红山县原有老区完成整体搬迁，第三步是富起来，至于如何富起来，杨广文还没想出来，因为在那之前应该早就凭借政绩离开了红山县，后面的事当然是交给后面的人去处理。
梁秋此刻眉头皱紧，他看着两侧的大牌子，如果是李局还在红山县，绝对不会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出来。
这些用来宣传的大牌子价格也不便宜，最终动用的都是红山县的发展资金，还不如拿这笔钱是改善民生或者是修路更加的实际。
警笛声迎面而来，梁秋听到警笛声不由得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放慢车速，很快看到了从红山县城方向开过来的警车。
难道是有案子？
警车的出现，立刻引起梁秋注意，还没等梁秋反应过来，迎面而来的两辆警车快速绕到他的车子后面，其中一辆警车速度加快，很快赶上了他的车子。
“梁局。”
靠近的警车车窗落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正是徐成，红山县公安局局长，他接到电话之后立刻带着人迎了出来，一是对这位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重视，二是完成指令，必须缠住梁秋，不能让他在红山县随意走动，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在徐成的监控之下。
“徐局！”
梁秋眉头一皱，车子缓缓停下，这时他也明白了，自己想偷偷返回红山县调查一些事根本不可能，或许在他离开凌平市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
“梁局，您太客气了，叫我小徐就行。”
徐成下车，朝着梁秋的车子走过来，显得格外的客气，“梁局，方便上车吗？”
“上来吧。”
梁秋从里面去掉车门锁，徐成转到另外一侧，直接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梁局，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有必要吗？”
梁秋笑着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徐局应该都清楚。”
“梁局，您别误会，我是带着人出来转转，最近发现有人偷路旁牌子下的铁，刚好看到您的车了，真的是凑巧。”
徐成满脸带笑，谎话张口就来，一点都不会脸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顺利接到了这位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既然是市局来的领导，自己亲自陪着尽地主之谊，也算是不错的理由。
“梁局，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我来安排。”
“不必了。”
这时车子进了县城，县城口的位置明显也经过了翻修，都是表面工夫，车子开进去，很快出现低矮的平房，看着破旧不堪，这才是真正的红山县，还没有摆脱贫穷就想直接翻身，杨广文的这一步走的还是太急了，上一次没有通过，这一次相信市领导也不会同意，所有这一切也都是徒劳。
“徐局，我记得您爱人是在市教育局工作，我没记错吧？”
“对，是在教育局。”徐成点头，“梁局如果有需要，一定别客气，不管是自家孩子还是亲戚家的，想办入学，绝对没问题。”
“不是入学的事，就是想打听一下市里和县里学生教材和教辅材料的订购情况。”
“懂了。”
徐成笑了出来，“梁局，我实话和您说吧，这里面利润确实不小，您想想全市中小学，那么多学生，一年订购的教材和阅读材料之类的，肯定不少，不过这一块竞争还是很激烈，不太好弄，我可以帮着想想法子。”
徐成误会了梁秋的意思，以为是他想吃这块蛋糕，从中赚一笔。
梁秋余光看了一眼徐成，索性顺着说下去，“按你说的，订购那些东西就是教育局领导一句话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教材的版本和标准是上面定好的，就是看用哪个出版社和供应商，这里面肯定有提成的部分，表面上要走竞标手续，但是有能操作的空间。”
徐成对这里面的情况还算了解，恰好他的妻子就是负责这一块地，每年到了招标的时候，那些想中标的就会上门，推都推不出去。
“厉害。”
梁秋笑了一下，“我对赚钱不感兴趣，就是随便这么一问，不过也算是长了见识，学生上学订的书都要走关系，现在真的是关系社会了。”
“没办法。”
徐成笑着回应，“其实我对这种事也是深恶痛疾，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相信梁局一定也深有体会。”
梁秋的车子直接朝着县政府的方向开过去，他原本还想偷偷调查一下，先掌握一些证据，然后再向李局汇报，这件事没有人报案，原则上市公安局也不应该过问，毕竟里面牵扯到教育局，可能还有文化局，一旦真的查出问题，肯定是把这两大局的领导都得罪了。
徐成的出现让梁秋改变主意，他也意识到如果不尽快行动，证据很有可能都会被毁掉，那个时候再想调查清楚，难度会成倍地提升。
“梁局，这是去哪啊？”
“县教育局。”
梁秋笑了一声，“你刚刚说的是条路子不错，干我们这行辛苦，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钱，人总得为自己想想。”
“没错。”
徐成只是笑了一下，他和梁秋之间毕竟没有熟到那种程度，所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绝对不能随便说。
一个堂堂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捞不到油水，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而且根本不需要你主动去找，只要你愿意，钱会有人主动送到你的兜里。
车子在县政府门前停下，梁秋去掉安全带，这时徐成已经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后面的警车也跟了上来。
“你们先回去，我陪着梁局就行。”
“好的，徐局。”
徐成下令，刚刚跟来的其他警员立刻离开，这时梁秋已经走了进去，徐成连忙跟了上去。
红山县教育局位于县政府大楼三层，红山县政府大楼是几年前新建的，一共六层，从外面看异常气派，这也是见怪不怪，很多贫困县都建起了豪华办公大楼。
“一起的。”
徐成快走几步，门口的保卫人员认得这位县公安局一把手，连忙点头打招呼，刚刚直接把梁秋给拦了下来。
“变化不小啊！”
梁秋笑了一下，县政府以前的门卫他也认得，这才走了半年，县政府的变动确实不小。
不要小看县政府门口的这个位置，每天进出县政府都必须通过他，等于是县领导的第一只眼睛，所以肯定是放信得过的人。红山县经历了动荡之后，官场的变化确实很大，从县委书记到县长都换了人。
徐成满脸赔笑，“确实有变化，新人新气象，咱们现在的红山县领导班子可都不简单，每天为了红山县的发展谋划新局，马上就会有大动作。”
“红山新区，对吗？”
“对。”
徐成点头，“梁局应该都看到了，这也是杨书记提出的三年打造新红山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上一次市里没有通过，经过了几个月的整改，新的方案已经完成。”
杨广文也不简单，原本是凌平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一直跟在领导身边，所以关系肯定不简单，最关键的是能得到领导的信任，正是因为这层特殊关系，火速提拔当上了红山县委书记，填补李威离开的空缺。
梁秋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是他知道上一次的造城计划被李威想尽办法阻止，就是不想让杨广文乱来，最终搞得一地鸡毛，受害的还是红山县的百姓，但是他贼心不死，为了自己的政绩，一心想打造红山新城。
这时两个人已经从楼梯走到了三层，梁秋深吸一口气，徐成一直紧跟着，想暗访根本不可能，索性直接走到教育局局长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没人，这时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走出来。
“您好，领导开会去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张主任。”
“徐局长，这什么情况？”
看到是徐成，从旁边办公室走出来的男人脸上立刻露出笑意，直接走了过来，“这位是？”
“看你这眼神，梁局，以前也在红山县公安局当过领导，现在是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
“久闻大名。”
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确实听过梁秋这个名字，而且也知道他跟着原来的县委书记飞黄腾达，从一个默默无名的扫黄队长直接提拔到市里当了大领导，虽然人走了，还是经常有人提起，除了佩服上一任县委书记的，更多是羡慕这位跟对了人的梁秋。
“先到办公室坐会，县委扩大会议，韩局去了那边，得过一会才能回来。”
“张主任，我想问一下，县里教材这方面是哪位领导负责的？”
“这..”
梁秋问的比较直接，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办公室主任张达眉头微皱，“是这样，我们有专门负责教材这一块的，以前叫教材科，现在换了说法，改成了教育股，也叫县教育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
“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名字很不错。”梁秋点了点头，“那就去那看看，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
张达点头，这时他偷偷看向了一旁的徐成，想从徐成那获得一点消息，这位市公安局的领导突然就来了，而且直接要去教育股，还提到了教材，确实让人摸不透。
徐成咳嗽一声，他现在也搞不懂这里面有什么门道，想到之前梁秋问的那些事，难道他真的想插手教材这一块？这就是典型的捡芝麻丢西瓜，守着市公安局的福地捞油水更容易，为啥偏偏要动别人的碗里的东西。
教育局也是属于油水多的部门，很多人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一个县教育局一把手掌管着下面那么多小学、初中，手里握着教育资源，升迁调动，甚至是职称评定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尤其是最近这些年对教育越来越重视，家长为了孩子能上一所好学校，都是挖空心思的往里钻。
张达在前面带路，教育股有专门的办公室，此时位置大部分都空着，里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鞋子脱了，躺在那拿着手机正在刷视频，另外两个人也低着头在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