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体赛第一项，蒙眼拆装……”
靶场上，整齐摆放着二十支油光锃亮的中正式步枪。
赵四海蹲在射击位前，熟练地检查着枪机。
这支民国二十七年汉阳造的步枪，他闭着眼睛都能拆装。
过去三个月，林川让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老旧枪械都练了个遍。
“……中正式步枪！”裁判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回荡。
观赛区顿时炸开了锅。红旗公社的老李急得直搓手：“俺们平时都用五六式，这老枪咋整……”黑石砬子的队长更是愁眉苦脸：“这破枪的撞针弹簧可不好装……”
裁判的铜哨声刺破晨雾，二十支步枪同时被拆解成零件。
观赛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场上的五支队伍。
上官屯的五人并排而立，黑布蒙眼，双手垂在身侧。
赵四海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动，不是紧张，而是在脑海中预演着每一个动作。
“预备——”
赵四海的手指已经摸到了枪机尾部。
熟悉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整支步枪的构造。
中正式和五六式最大的区别在于闭锁方式，这个他们练过不下百次。
“开始！”
二十双手同时动作。
赵四海听到隔壁传来“当啷”一声，有人把零件掉地上了。
但他的手指像长了眼睛，三秒内就找到了那个特殊的复进簧，枪油的味道钻进鼻孔。
林川瞥见主席台上有个穿将校呢的中年人正盯着赵四海看。
那人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不时记录。
赵四海的动作最快，他的手指像精准的机械臂，在零件堆中一掠而过。每一个卡榫的位置都烂熟于心。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丁大山紧随其后。这个平日里粗犷的汉子，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细腻。他的拇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一蹭，立刻找准了保险栓的位置。“咔嗒”一声，枪机入位，严丝合缝。
观赛区开始骚动。
“我的老天爷……”
“他们也太快了吧……”
王铁柱脸色苍白：“这不可能……”
嘈杂声中，裁判的声音响起：
“第一名完成！上官屯，两分十一秒！”
赵四海举起手来，顺势扯下眼睛上的黑布。
晨光刺得他眯起眼，但手中的步枪已经完整如新，枪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人群还没来得及反应，裁判再次喊道：
“第二名！上官屯，两分十三秒！”
丁大山紧接着举起手来，咧嘴一笑，脸上还留着昨夜加练时蹭到的煤油痕迹。
惊叹声此起彼伏。
几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拼命鼓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甚至尖叫起来，引得周围一阵笑声。
“第三名，上官屯，两分三十秒！”
裁判的声音刚落，观众席上就炸开了锅。
“怎么又是上官屯？！”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旱烟袋都忘了抽。
“第四名，上官屯，两分三十五秒！”
这下连主席台上的领导都坐不住了。武装部的张部长扶了扶眼镜，转头问旁边的参谋：“小刘，你确定这些都是民兵？”
场地中央，上官屯的四名队员都摘下了蒙眼布，动作从容得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完全不像刚完成了一场高难度比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第五名队员手上。
“第五名，上官屯，两分五十二秒！”
“哗——”
整个观赛区彻底沸腾了。
王铁柱脸都绿了，他们队最快的才刚装了一半。
裁判席上，两鬓斑白的裁判长拿着秒表：“这成绩……都能进军区大比武了啊……”
五支组装完好的中正式步枪整齐排列，枪机在晨光下泛着蓝光。
王铁柱坐在观赛区，忍不住开口道：“他们上官屯肯定提前知道题目！”
“那不是作弊吗？”身边的队友跟着喊道，“专门练过的呀？”
“怎么叫作弊啊？”旁边的观众不满道，“你见过蒙着眼作弊的吗？”
“民兵哪有这么快的？肯定有问题！”
“你们比不过人家，就说人家有问题……”
观众区一片骚动，眼看要吵了起来。
林川看见主席台上那位穿将校呢的军官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大步走下主席台。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声，所有议论声都戛然而止。
“上官屯，对吧？”军官来到赵四海面前。
“是！”赵四海大声回答道。
“下面有人说你们作弊……”军官笑起来，“怎么样，你们服不服？”
“不服！”几个队员大声喊道。
军官看了看周围的观众，目光落在桌上的锃亮的枪上。
“裁判！”他沉声喊道，“给我拿把五六式！”
“是！”裁判一个激灵，立即从身边的木箱里取出一把崭新的钢枪，小跑着递了过来。
军官接过枪，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
观众席，所有人纷纷往前挤，生怕错过什么。
军团的目光注视着观众席，右手一抖，枪机应声而落；左手一拨，复进簧弹跳而出；拇指一顶，扳机组件瞬间分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眨眼的功夫，一支完整的步枪就变成了一桌散落的零件。
他又抓起赵四海面前的中正式，又是几个利落的动作，枪托分离、枪机解体、弹仓拆散。
“哗啦”一声，军官将两把枪的零件全部混在一起。
黄铜色的中正式撞针和五六式的钢制复进簧搅在一起，两种完全不同年代的枪械零件在桌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军官突然指向赵四海，手指像一柄出鞘的刺刀，“过来。”
赵四海心头一紧，但还是大步走上前。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军官从裁判手里接过黑布：“蒙上眼，把这些零件分开，装回两把完整的枪。”
观众席上顿时炸开了锅。
“啥？两把？”
“这咋装啊？”
“妈呀，这要真能装上，那可就牛逼了……”
“哎，那个当官的是谁啊？”
“不知道……”
“看他的肩章，好像是个挺大的官……”
“嘘！”一个戴着军帽的老兵突然打断，“那是军区来的特派员！”
……
赵四海深吸一口气，将黑布系在眼前。黑暗降临的瞬间，他的世界只剩下指尖的触感。
他的手指悬在零件堆上方，轻轻掠过每一个金属部件：
指腹擦过五六式枪管的膛线，那是特有的右旋四线；
指尖碰到中正式枪机的斜面，那是独特的7.92毫米口径设计；
拇指抚过复进簧的圈数，五六式的簧圈更密，中正的要疏一些……
“开始。”军官的声音像一记惊雷。
赵四海的手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