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你们不要打了。”
“住手,住手,你们不要打了。”
情急之下吴两环嗓子都发出了岔音,依旧没能阻止双方的缠斗。
主要是武斗的双方没人听他的。
最重要的事,罪魁祸首唐辰根本不听他的。
在唐辰的命令下,捉刀卫这帮只知听命行事的福王嫡系护卫,如同收割麦子的冰冷机器。
单方面压着苏丘官吏打,拳拳到肉下,大多数的文官挨不了两拳便哀嚎着倒了下去。
众人显然也没想到,唐辰真敢命令人动手。
一步慢连带着步步慢,猝不及防下,呈现一边倒的架势。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堂之中,除了唐辰这一方的人,便只剩下面色酱紫,浑身颤抖的郝知府独立于堂上。
一屋子哀嚎声,比过年杀猪声都凄厉。
尤其是卫所里几名听命而来的百户被打的最惨。
无他,皆因他们略懂一些拳脚,遇到了捉刀卫的合击之术,非战阵厮杀下,略懂的自然被专业的打的爬不起来。
眼见混乱的场面终于消停下来,吴两环慌忙打开堂门,喊停外面的厮杀。
“都住手,都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在关门的声音喊出时,处在门外的一众兵卫也厮杀起来。
但外面情况可比里面惨烈的多,双方都有兵器,又懂战阵配合,杀起来完全就是敌我打野厮杀。
外面的雨已经变小,但外面地上的血却流成了河。
捉刀卫和兵马司的兵,对待卫所来的兵没有半点手软,虽然同样都是护守城池,显然北方的兵比这帮南方的兵更能打,而且下手足够狠。
跟随郝刚锋进入山庄的卫所兵,除了极个别的长刀手,还能保持站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躺在血泊中呻吟。
“你瞧,我还没出全力,你们就全倒下了。”
唐辰像只蹲在树杈上的野猴子,蹲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笑嘻嘻地望着躺了一地的苏丘官吏。
“唐~辰~”
郝知府气的全身剧烈颤抖,连带着指着唐辰的手指,都颤抖的如同踩了电门般,剧烈晃动。
“老夫,老夫……”
气急败坏下,他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来。
“哦,郝知府愿意配合我的工作了?”
唐辰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多么出格,一步跳下八仙桌来,还颇为不满地数落道:
“你说你们,不让我们进城也就算了,毕竟那是朝廷规矩,大家既然都讲规矩,那就都按规矩办好了。
还带着兵叭叭跑来阻挠我办案,往小了说你们这是包庇犯罪分子,破坏我大郑朝野的法治稳定。
往大了说,你们这是蓄意攻击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对先帝的大不敬,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是对皇太弟的大不敬。
现在我只是打倒了你们,而没杀了你们已经算十分客气了。
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一个退休的老头,你们保他作甚?
怎么还盼着他能重新起复,还是盼着他能让你们升官发财?
提着猪头连庙门都拜不对,还敢参与到这场纷争里来,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郝刚锋被他倒打一耙的数落,气的一口闷血,禁不住喷吐而出。
他决定了,拼着乌纱帽不要,也要进京告御状,一定要将此等目无王法的恶贼告倒,下狱。
唐辰才懒得管他怎么想,环视一圈后,对着还没走的赵钱李三人吩咐道:
“按照我刚才的吩咐去做,出了事,我担着。”
“是!”
三人齐声应命!
钱大通当即命人抬起那只木箱子,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待他走后,唐辰又单独招呼过李荣,对他假惺惺地道:
“走,你和我陪着郝知府回城处理公务,朝廷的事是大事可耽误不得,这里便交给吴将军守着便可。”
李荣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沾染了谁的血,嬉笑着招呼过两名捉刀卫,架起犹自挣扎的郝知府,大步出了大堂。
“奸佞之徒,你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必然会遭到报应的。”
“天理昭彰,如此难堪,福王必为天下人唾弃。”
“福王有你这等奸佞小人辅佐,也将是个倒行逆施的昏君,昏君。”
郝知府的骂声终于突破嗓子的束缚,喷薄而出。
吴两环眉头凝成了疙瘩,走到唐辰身边,想要说点什么,可面对一脸无所谓的唐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反而是唐辰,拍了拍他的臂膀道:
“恶人我当,好人你来做,正好看管着这些人,你也没什么事,就写个弹劾我的奏折,送到京城。
另外,再把苏丘官吏为徐时行马首是瞻的事情,向福王说一下,让他做好面临徐时行门生故吏反击的准备。”
吴两环叹了一口气道:“行事何必如此激烈,其实有先帝遗诏在,他们不听也得听,你这般不为自己留后路,就不怕……”
唐辰嘴角微微勾动,他可没跟吴两环说,那份遗诏是被他改动的。
若等会儿,郝刚锋要是要求查看遗诏,以这位知府大人的严谨程度,定然会发现,遗诏中的笔迹不一样,到那时他才真的被动。
而且他也没时间跟这么多人掰扯。
至于后路的事,唐辰笑了笑,狡兔死走狗烹,有着后世知识填充的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那位便宜干爹也是如此想,才那么积极唆使他考科举。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有天地君亲师大义在,效忠君王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又处在伴君如伴虎的现实下,还是要多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免得那天天子一个不高兴,落得个身首异处。
唐辰想过这些,但他与所有人不同的是,天地君亲师在他这里没有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干个体户。
“个体户都不让我干,那我就只能干你了。”
他如歪嘴龙王般,嘴角上扬露出邪魅一笑。
笑容弥散,连带着天空上的乌云一同消散,一道倒反的彩虹,挂在了中天之上。
“什么?”
吴两环没听清唐辰嘀咕的什么,一脸愁容地望着满地哀嚎的大小官吏,却不知这奏折该怎么写。
碎银般的雨珠,顺着翡翠叶盘托举的弧度滚动,如同滑滑梯似的,顺滑落下,砸入墨绿色的池塘中,荡起层层涟漪。
涟漪扩大,连带着倒影在水中的老人面容,震荡中扩散开来,水面起伏间,老人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沉。
“唉!陛下你,你怎么就真的走了?
你算计了一辈子,可曾算计到自己会走的如此仓促?
现在的京城恐怕乱成一锅粥了吧?”
老人似在质问着一位老友,又似在炫耀自己的高瞻远瞩。
“我当初栈恋不去,便是遇见到了今日窘况。
可我的陛下啊,你怎么就那么任性呢?非得赶老夫回来。
将老夫赶回来,你也没完成辅立福王的事情啊。
自古废长立幼,便是取祸之道。
您太任性了。
太子虽然懦弱但胜在醇厚仁德,做个垂拱而治的守成之君已然绰绰有余。
隆王倒是志向远大,可他的才干不过是中人之姿,在您的捧杀下,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现在不是沦为阶下囚,便也是丧家之犬。
剩下一个福王,倒是学了您的三分样子,可这人呢,有时候演戏,演着演着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演戏还本性流露了。
如此子孙,不知要将大郑带到何种境地?”
说到这儿,他忽地顿了一下,好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如同老小孩般指着水面中的人影,道:
“呵呵,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还有陈家那个小畜生。
那小畜生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将陛下您和您的子孙放在眼里?
您重用这样的人,就不怕将来一天,他将您的子孙都送下去和您团聚?”
老人笑了,只是笑容逐渐变成苦涩,那是一种眼看着某件心爱事物即将崩碎,他却无能为力的心痛与苦闷。
最后老人愤怒的抓起旁边矮几上的青釉白胎茶杯,用力砸进池塘中,将一朵刚挺过风雨,欲待绽放的荷花生生砸断梗颈。
未绽放的荷花落入水中,只荡起了点点涟漪,便无声无息地沉落了下去。
“老爷,老爷,董家那对兄弟抬着棺材堵在门口,要接回孙少奶奶的尸身,孙少爷跟他们解释,他们不听,眼看要打起来了。”
一名管事小跑着进来禀报,只是他还没迈上游廊的台阶,便被不知从哪儿出来的老管家拦住。
花白头发的老管家呵斥之声还没说出口。
老人蕴含韫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去请郝知府来,让他多派几位仵作验尸,还他董家一个明白。
将一个病秧子嫁给我孙儿,老夫没找他们算账,他们还不依不饶了?
老夫致仕,尚能知饭!
看来,董家那个侍郎也当到头了,给内阁金阁老传讯,让他罢了那个不知面皮的董老头。”
老管家躬身应是。
“老爷,老爷,不好了。”
老人愤怒还未消散,便又听到一名管事的大呼小叫。
如此不稳重的表现,令老人愤怒至极,抓起一把青釉茶壶,甩手砸了出去。
茶壶撞在游廊柱子上,摔的粉碎。
素来温文尔雅的老人,突然暴怒,惊的所有人一颤。
“什么事,说!”
一声怒喝,宛如老龙咆哮,吓的那名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不已:
“外,外面,来了,来了东城所,京,京城的东城所,他,他们要抓孙,孙少爷,说,说孙少爷通,通倭。”
老人微微眯起双眼,沉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就好似一条沉睡已久的老龙,发出了苏醒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