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旅游团的大巴就轰隆隆开到了农家乐门口。我叼着牙刷迎出去，泡沫顺着下巴往下滴。
\"欢迎欢迎！\"我朝领队挥手，眼睛却盯着最后下车的那个人。
他穿着灰色道袍，头发扎成髻，背着一把用布包起来的长条物件。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飘在地上似的。经过我身边时，他忽然转头，鼻子抽动两下。
\"老板，你们这里...\"他眯起眼睛，\"有妖气。\"
我牙刷差点掉地上：\"道、道长说笑了！我们这是正经农家乐，只有土鸡土鸭...\"
道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着队伍进了院子。我冲回屋里，差点撞翻芳芳端着的豆浆。
\"慌什么？\"芳芳稳住托盘，\"见鬼了？\"
\"比鬼可怕。\"我压低声音，\"来了个道士，好像发现玄羽了。\"
芳芳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所以她是真的...\"
我没空解释，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玄羽的房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看见她站在窗前，背对着我。阳光透过她的白衬衫，隐约勾勒出翅膀的轮廓。
\"玄羽！下面来了个道士！\"
她肩膀一颤，慢慢转身。晨光中，她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我闻到了。是青云观的追风道人。\"
\"他为什么追你？\"
\"玄鸟的羽毛...\"她摸着右翼一处明显的伤口，\"是炼丹的好材料。\"
楼下传来娇娇招呼客人的大嗓门。我急中生智：\"你扮成服务员！道士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抓你。\"
玄羽歪头：\"扮成...人类？\"
\"对！\"我冲进芳芳房间，翻出一条碎花围裙，\"穿上这个，学着芳芳的样子端茶倒水。\"
玄羽接过围裙，像研究什么法器似的翻来覆去地看。我急得直接上手帮她系，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腰。她整个人一激灵，围裙\"刺啦\"一声裂成两半。
\"你指甲！\"我抓过她的手。那些泛蓝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锋利如刀。
楼下突然安静了一秒，接着是道士的声音：\"老板？上面没事吧？\"
\"没事！\"我朝楼下喊，\"猫抓老鼠呢！\"
玄羽的瞳孔又缩紧了。我赶紧从芳芳衣柜里另找了条围裙，这次小心翼翼地帮她系好。
\"记住，你现在是打工小妹玄羽。\"我捧着她的脸叮嘱，\"别飞，别发光，别亮爪子。\"
她点点头，跟着我下楼。走到楼梯拐角时，她突然抓住我胳膊：\"人类怎么走路？\"
我才意识到她平时都是飘着移动的。于是挽住她胳膊，带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大厅里，二十多个游客正在吃早餐。道士独自坐在角落，面前只摆着一杯清水。看见我们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位是...\"他盯着玄羽。
\"新来的服务员！\"我把玄羽往前一推，她踉跄了几步，差点扑进一桌客人的稀饭里。
芳芳及时出现，一把扶住玄羽：\"小心点。\"她瞪了我一眼，小声说：\"你让她装也装像点啊！\"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灾难。玄羽端盘子时打翻了三碗豆浆，擦桌子时撕破了三条抹布，最后在给道士倒水时，指甲不小心刮破了水壶。
道士盯着溅到手上的水珠，慢慢抬头：\"姑娘不是普通人吧？\"
玄羽的睫毛快速颤动。我冲过去插到他们中间：\"道长别吓唬小姑娘！她是山里孩子，没见过世面。\"
道士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黄符，轻轻放在桌上：\"老板，今晚子时，妖气最盛。\"
符纸突然自燃，烧成一撮灰。游客们鼓掌叫好，以为是表演。只有我注意到灰烬组成了一个鸟形的图案。
午饭时，我把玄羽锁在储物间。\"你就在这待着，等晚上我想办法送你走。\"
她蜷缩在米袋上，翅膀从衬衫裂口处支棱出来，伤口渗出蓝色的液体。\"欢喜...\"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正用芳芳的化妆棉给她擦伤口，闻言愣住了。是啊，为什么？为了她漂亮？可芳芳也不差。为了她是玄鸟？但惹上道士明显是赔本买卖。
\"可能...\"我蘸了点白酒消毒，她疼得翅膀直抖，\"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玄羽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掌心烫得吓人，蓝色血管在皮肤下发光。一股热流顺着胳膊窜上来，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云海之上的翱翔，月光下的沐浴，还有...一根插在翅膀上的银箭。
\"这是我的记忆。\"她松开手，\"追风道人用禁术伤了我。\"
我心跳如鼓，手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储物间的灯泡突然爆了，我们在黑暗中呼吸相闻。
门外传来脚步声，芳芳的声音响起：\"老板？道士在院里摆弄什么东西，大黄一直叫。\"
我从门缝挤出去，嘱咐芳芳：\"看着她，别让任何人进来。\"
院子里，道士正沿着围墙贴符纸。旺福冲他狂吠，毛都炸开了。招财蹲在房檐上，尾巴蓬得像鸡毛掸子。
\"道长这是？\"我假装好奇地凑近。
\"驱邪。\"道士头也不抬，\"老板，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我蹲下摸了摸旺福：\"道长，我们这小店...\"
\"三百年的玄鸟。\"道士突然说，\"能卖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够买下整个云山。
我干笑两声：\"要真有这种宝贝，我早发财了。\"
道士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继续贴符。我注意到他走路有点跛，右腿不太灵便。
趁他转身时，我悄悄撕下一张符纸。指尖一阵刺痛，低头看时已经起了水泡。符纸上的朱砂图案像活物一样扭动着。
黄昏时分，游客们陆续回房。芳芳溜过来报告：\"玄羽把储物间的老鼠全赶出来了，娇娇以为是奇迹。\"
我摸黑去看玄羽。推开储物间门时，一道蓝光闪过——她正对着小镜子检查翅膀，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月圆要到了。\"她转头看我，眼睛在暗处发着微光，\"我的力量在恢复。\"
我从怀里掏出偷藏的馒头：\"先吃点东西。\"
她小口啃着馒头，突然问：\"那个叫芳芳的女孩，是不是喜欢你？\"
我差点被馒头噎住：\"胡说什么！她就是...\"
\"她看你的眼神...\"玄羽的指甲轻轻划过我手背，\"和我族求偶时的眼神一样。\"
我耳朵发烫，正想辩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们冲出去，看见娇娇跌坐在院子里，指着天空：\"那、那是什么？\"
夜空中，一道黑影掠过满月。体型巨大，翅膀展开足有农家乐院子那么宽。但飞行姿势很奇怪，像受了伤似的歪歪斜斜。
道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多了把青铜剑：\"终于来了！\"
我心头一紧——那不是玄羽。那会是谁？
玄羽在我身后倒吸一口凉气：\"是我姐姐...\"她的翅膀不受控制地展开，羽毛间流转着月光，\"她来找我了。\"
道士已经摆开架势，剑尖指向天空。我一把拉住玄羽：\"别出去！这是陷阱！\"
但为时已晚。天空中的玄鸟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突然俯冲下来。道士的剑亮起红光，一张巨大的金网从地面升起，眼看就要罩住那只玄鸟——
玄羽挣脱我的手，腾空而起。在月光下，她的身形迅速变大，羽毛从皮肤下涌出。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人形，是她回头看我时，那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两只玄鸟在空中相撞，金网擦着她们的尾羽落下。道士怒吼一声，剑光劈向夜空。突然，大黄旺福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口咬住道士的脚踝。
\"孽畜！\"道士挥剑要砍，招财猫从房顶飞扑而下，精准地挠花了他的脸。
混乱中，我抄起娇娇炒菜的铁锅冲过去：\"放开我的狗！还有我的猫！还有我的...玄鸟！\"
铁锅与青铜剑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整个农家乐的灯全亮了，游客们纷纷开窗张望。
道士见势不妙，咬牙甩出一把符纸。烟雾散去后，人和玄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片黑色羽毛缓缓飘落。
我跪在地上，捡起一片羽毛。它在掌心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淡淡的松香。
芳芳扶起我：\"她们...飞走了？\"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像是在告别。我望向月亮，发现它出奇的圆，出奇的亮。
\"还会回来吗？\"娇揉着屁股问。
我摸摸旺福的头，它正舔着被符纸灼伤的爪子：\"谁知道呢？毕竟...\"
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