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远强的再三恳请下,曲杰精心绘制了一张前往五角坪的路线图。
这路线图堪称详尽,沿途的河流走向、山川脉络,甚至那些不太起眼却能当作标识的物体,都被他细致地标注出来。
天色刚泛起一丝微光,郑远强就带着两个孩子启程了。
温寒烟没有立刻出发,连日奔波,她决定在曲杰家稍作休整。
冬天,潮湿寒冷的气息无孔不入。
进入腊月后,那股子阴冷更是直往骨头缝里钻,让温寒烟有些吃不消。
她一直守在火堆旁,借着火堆散发的微弱热量驱散寒意,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上辈子,路景是在夏天牺牲的。
如今离过年没剩几天,按说一切还早。
可这辈子,路景奔赴前线的时间比上辈子提前了两个月,变数已然出现。
再加上因为自己的出现,路钟躲过了死亡,这场突袭战更是激发了战士们打胜仗的决心。
如此一来,关键的万草桥战役大概率会提前,说不定就在春节前后!
温寒烟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的推测,但她清楚,必须尽早赶到五角坪,为救人做好准备。
昨晚,宋明姗问温寒烟,这场仗有几分胜算。
温寒烟沉默良久,苦笑着摇了摇头。
“毫无把握,只能听天由命。”
说完,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郑远强花了整整三天,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镇上。
贡嘎的妻子已经带着孩子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他四处打听,才知道人搬到了距离镇子二十多公里外的县城。
好在贡嘎的妻子认识曲杰的女儿,贡嘎又提前写了信说明情况,这位善良淳朴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两个女孩。
郑远强没把那五千块钱一次性给出去,只先拿出五百块当作生活费。
他心里明白,在巨额金钱面前,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细水长流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安顿好孩子,郑远强一刻不停,马上去往前线,一心想和路景见上一面。
可还是晚了一步,路景昨晚就奔赴前线,参加一场艰难的高地争夺战,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平安归来,都是未知数。
此时,在前线一处狭小的猫耳洞里,路景和江清泉正就着烟熏火燎吃着饭。
两人满脸都是灰尘,狼狈不堪,可眼底却透着打了胜仗的喜悦和激动。
经过一整晚的激烈战斗,路景带领的三连歼敌五十多人,还俘虏了上百人,不仅守住了任务高地,还顺势拿下了对面两个高地。
“有寒烟的消息吗?”
路景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焦急地打听妻子的下落。
提到小妹,江清泉忍不住叹了口气。“和咱们一样,到了镇上就没线索了,我妈急得天天掉眼泪。”
说到这儿,江清泉突然笑了。
“不过奇怪的是,我妈虽然天天哭,身体反倒比以前好了些,换作以前,早该晕过去了。”
“岳母是心里有盼头,就想着能找到女儿,这股子信念撑着她呢。”
路景感慨道,“人就是这样,有了奔头,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话音刚落,一枚炮弹在他们头顶炸开,土石簌簌地掉进饭盒里。
路景赶忙探身出去查看,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受伤?”
听到“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后,他才又缩回到猫耳洞里,把饭盒里的小石子挑出去,继续吃饭。
在这战场上,哪还能讲究那么多,所有人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活着,打胜仗!
这时,一个通信兵猫着腰,急匆匆从战壕跑过来,手里拿着几份重要文件。
“路副营长,上级指示,让咱们继续坚守阵地,防止敌人今晚反扑!”
路景接过文件看了几眼,放在一边说道:“敌人肯定会反扑,我们早就布好局了,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昨晚的战斗不过是个开场,今晚,他定要让敌人知道,在我方地盘撒野是什么下场!
“对了,上午有人找您。”
通信兵补充道,“我当时正好路过,那人说是您的朋友,找您有急事。”
“朋友?在这儿大家不都是战友吗?”江清泉看着饭盒里落了土的饭菜,有点嫌弃,但还是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他是个残疾人,走路一瘸一拐的。”通信兵描述道,“看他的气质,像是退伍老兵……哎,路副营长,您怎么了?”
只见路景猛地扔下饭盒,一把抓住通信兵。
“你说什么?他是什么样的?”
“残……残疾人。”
通信兵以为“瘸子”这个称呼不礼貌,惹恼了路景,赶紧改口。
“他是不是个子很高,身材偏瘦,脸上还有疤?”
路景声音都有些颤抖,详细描述着郑远强的特征。
通信兵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他!他当时看上去特别着急。”
江清泉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是郑远强!肯定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那我小妹肯定也回来了!我得赶紧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
江清泉原本今天就要撤出高地,他饭也不吃了,扔下饭盒就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喊:
“路景,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不然我妹就得守寡了!我们家可不会让她守一辈子,过个一两年,肯定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
我爸妈本来就不太满意你,你要是死了,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这番话让路景心里一阵恼火,恨不得追上去给江清泉一拳。
不会说话就别乱说,这不是咒人吗?
但他还是追了出去,对着江清泉跑得飞快的背影大喊:
“舅哥,你要是见到寒烟,让她等我,别再到处乱跑,省得大家担心!”
江清泉哪还顾得上回应,他满心满眼都是和小妹见面的场景。
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把小妹直接带回兰城,让她认祖归宗。
前线阵地地形复杂又危险,江清泉一路拼命赶路,等回到军营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他向哨兵打听,得知郑远强已经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清楚。
“你确定他是一个人走的?身边没跟着个漂亮姑娘?”
江清泉不死心,反复问了哨兵好几遍。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就他一个人,没带任何同伴。”
江清泉满心失望,满心难过。
怎么就这么难呢?
为什么每次都和小妹擦肩而过?
傍晚时分,晚霞似火,红得如鲜血一般,可战士们的心里却莫名压抑。
半夜,一阵剧烈的震动把温寒烟从睡梦中惊醒。
她匆忙起身出门,看到曲杰正站在屋顶上,神色凝重地望着五角坪的方向。
“五角坪的火炮阵地建好了,威力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大。”曲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