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书房。
光线昏沉。
顾一剑的身影立在桌前,桌案上多了一叠厚厚的卷宗。
“啪”一声轻响,打破了沉寂。
“侯爷,都在这儿了。”顾一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姜无尘拿起最上面那本,指尖随意翻动。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的东西,让人脊背发凉。
“李宗言,王御史,还有户部、工部那几个蹦跶得最欢的,手脚都不干净。”顾一剑话不多。
姜无尘的手指划过纸面,语气没什么温度:“贪墨,结党,欺压良善,侵占民田……呵,倒是齐全。”
他放下卷宗,抬起头:“证据都实了?”
“人证物证,都钉死了。”
“好。”姜无尘站了起来,“备车,进宫。”
御书房内。
赵承昭看着姜无尘递上来的东西,起初还带着点将信将疑。
越看下去,脸色越沉,最后青得吓人。
“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赵承昭猛地将一本卷宗掼在地上,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下起伏,“这些……这些就是天天把‘祖宗之法’挂嘴边的‘社稷之臣’?!”
“陛下息怒。”姜无尘躬身,声音却稳得很,“他们拦着不让改,不是真为了什么老规矩。是怕陛下太明白,断了他们捞钱的路子,刨了他们抱团的根。”
“蛀虫!都是蛀虫!”赵承昭气得发抖,“朕平日里敬着他们是老臣,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回报大梁的?”
他看向姜无尘,带着一股狠劲儿:“太傅!朕准了!这事儿,监察司放手去查!给朕狠狠地办!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大梁,到底是谁说了算!”
“臣,遵旨。”姜无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力量。
几天后,早朝散了。
官员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往宫外走,嘴里还在议论着些不痛不痒的朝事。
宫门甬道两边,突然冒出几十个黑衣缇骑,腰间的刀泛着冷光。
那股子杀气,一下子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顾一剑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手里是明黄的圣旨。
“奉旨!”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礼部尚书李宗言,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即刻拿下,押送监察司诏狱!”
话音刚落,两个缇骑就扑了上去,直接架住了还没回过神的李宗言。
“放肆!你们……反了!”李宗言又惊又怒,手脚乱蹬。
可他那把老骨头,哪是这些虎狼之士的对手,转眼就被拖走了,只留下几声变了调的叫喊。
“王御史!拿下!”
“户部侍郎张成!拿下!”
“工部主事……”
顾一剑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人应声而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人从慌乱的人群里拎出来。
整个过程,利索得吓人。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宫门前,现在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缇骑押着人犯远去的脚步声,还有一些官员粗重的喘气声。
剩下的人,一个个脸色惨白,腿肚子发软,傻愣愣地站着。
那股子冷飕飕的恐惧,从脚底板直窜到天灵盖。
这下,他们才算真正明白,这位年轻的靖安侯,不咬人则已,一咬,就是要命的!
又过了几天,都察院大堂。
一场特殊的审判,公开进行。
姜无尘没亲自下场,只坐在旁边看着,监察司和都察院的人联合主审。
大堂外头黑压压一片,全是闻讯赶来的百姓和读书人。
一桩桩罪证摆出来,一件件贪墨的脏东西亮出来,一个个被欺负惨了的苦主被带上来,哭得撕心裂肺。
李宗言、王御史那几个人,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往日那股子神气劲儿,半点不剩。
铁证面前,连嘴都张不开。
“贪官!剐了他!”
“杀了他!给咱们老百姓出气!”
堂外头的人喊疯了,那声音震得房梁都在抖。
这场公开审理,把这些老家伙披着的皮扒了个精光,让他们彻底臭了大街。
也让所有人看清了,当今天子是要动真格的。
朝堂上,那些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打算继续给女官制度下绊子的人,彻底没了动静。
李宗言那样的老资格都说倒就倒了,谁还敢去碰这个钉子?
反对的声音,几乎一夜之间就没了。
时机到了。
赵承昭立马下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要兴旺,得靠人才。为了多找些能干的人,不能光看出身,朕决定,学学古时候,加设一个‘内务司’,管宫里头的事、皇家织造、官家工坊的账目核查、教导宫里女眷规矩这些。凡是大梁的女子,只要人品好,懂点字,会算账,或者有手艺的,都能来考。考上了,就进‘内务司’当差,给品级,发俸禄。只要有本事,男女都一样,钦此!”
圣旨一出来,京城内外都轰动了。
虽然前面闹了那么一出,但这道明明白白让女人也能当官的圣旨,还是像块大石头砸进了水里,浪花四溅。
圣旨里,还特意提了一个人。
“……沈氏清秋,脑子灵光,见识不凡,在白鹿书院把一群老夫子说得哑口无言,给咱们大梁女子长了脸。特授‘内务司行走’,暂领七品俸禄,负责‘内务司’的筹备,挑人……”
沈家小院。
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把那份分量不轻的任命文书递到沈清秋手里。
她吸了口气,跪下叩首:“臣女沈清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抬起头时,脸上不见半点害怕和犹豫,只有一股子韧劲儿。
这条路,总算是被她,被侯爷,被陛下,硬生生给蹚出来了。
消息传开,京城内外,不知道多少困在后宅高墙里的女人,心里那点光亮,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一时间,靖安侯府门口,还有新挂牌子的“内务司”筹备处门前,来打听消息、甚至直接递帖子自荐的女子,挤都挤不下了。
有官家小姐,有精明厉害的商户女儿,还有些懂点文墨、手头有绝活的普通妇人。
她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憋了很久的渴望和期盼。
女官制度,这颗当初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种子,靠着姜无尘的狠手腕和赵承昭的拍板,总算顶着天大的压力,在大梁这片土地上,冒出了嫩芽。
明面上的阻力,暂时是被扫清了。
但姜无尘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开头。
书房里,他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
那些新上任的女官,特别是被推到最前面的沈清秋,能不能在新位子上站住脚?
能不能拿出实打实的成绩,堵住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嘴?
那些被压下去的不满和老势力,会不会在暗地里使坏,弄出新的幺蛾子?
前面的路,还扎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