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华兰的床榻上,将她苍白的脸色映得几近透明。
又是一夜未眠,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实哥儿微弱的啼哭声——那或许是幻觉,又或许是真的。
紫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华兰已经醒了,不由叹了口气:“您又是一夜没睡好吧?”
华兰勉强撑起身子,接过紫冬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比不上心中苦楚的万分之一。
实哥儿被抱走已经半月有余,她这个做母亲的,竟连孩子一面都见不上。
“庄姐儿呢?”华兰放下药碗,声音嘶哑。
“大姑娘一早就去老夫人院里了,说要去看看小少爷。”
紫冬接过碗,犹豫了一下:“姑娘,您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好歹用些早膳吧?”
华兰摇摇头,目光落在床头针线篮里未完成的小鞋上。
那是她给实哥儿做的,她伸手拿起那只拇指大小的虎头鞋,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紫冬,你说实哥儿……他还记得我吗?”华兰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紫冬鼻头一酸,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庄姐儿小脸红扑扑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母亲!”
庄姐儿扑到床边,献宝似的从衣袖里拿出实哥儿穿过的衣服:“看,是弟弟的!乳母偷偷给我的,说给母亲留个念想!”
华兰如获至宝般接过一件小小的衣服,捧在手心里。
“弟弟他好吗?长胖了吗?”华兰急切地问。
庄姐儿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弟弟他可乖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母亲,我今天偷听到祖母和大伯母说话……”
华兰神色一凛,连忙示意紫冬去门外守着。
待紫冬离开,她才轻声问:“你听到什么了?”
“祖母说……说要把弟弟记在大伯母名下。”
庄姐儿皱着眉头,显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呀?弟弟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要记在大伯母名下?”
华兰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袁老夫人竟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急着抱走实哥儿,原来是想过继给大房!
在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过继子嗣意味着继承权的转移,一旦实哥儿被记在大房章氏名下,就再也不是她的孩子了...
“母亲?你怎么了?”庄姐儿看着失神的华兰,担忧地摇晃着华兰的手臂。
华兰强自镇定,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庄姐儿别担心。”
她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这事你还告诉谁了?”
“没有,我一听就赶紧跑回来告诉母亲了。”
庄姐儿骄傲地道:“连乳母问我为什么跑这么快,我都没说呢!”
“好孩子。”
华兰将女儿搂入怀中,心中翻江倒海。
袁老夫人这是要断了他们二房的根啊!
大房无子,若将实哥儿过继过去,不仅解决了大房的继承问题,还能彻底打压他们二房……
“母亲,是爹爹回来了!”
庄姐儿突然从华兰怀里钻出来,指着窗外:“我看见他进院子了!”
华兰心头一动,袁文绍这几日被派去城外办事,今日才回。
或许……这是个机会。
她迅速整理思绪,对庄姐儿说:“庄姐儿乖,你去迎爹爹,就说母亲身子不适,请他过来一趟。”
庄姐儿乖巧地点头,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华兰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妆台上的脂粉,轻轻拍了拍苍白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憔悴。
然后躺回床上,闭目等待。
不多时,门外传来袁文绍的脚步声——略显拖沓,带着几分犹豫,就像他在这个家的处境一样不上不下。
“娘子?”
袁文绍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庄姐儿说你身子不适?可请大夫看过了?”
华兰缓缓睁眼,看着站在床边的丈夫。
袁文绍三十出头,面容端正,眉眼间与实哥儿有几分相似,只是常年不得志的处境让他看起来有些颓唐。
此刻他眉头紧锁,眼中是真实的担忧。
“官人回来了。”
华兰强撑着要起身,又‘虚弱’地跌回枕上:“我没事,只是……想实哥儿想得紧……”
袁文绍面露愧色,在床边坐下:“是为夫无能,让娘子受委屈了。”
他叹了口气:“母亲那边……我已经去说过几次了,可她坚持认为你现在体弱,照顾不了孩子,先养好身体才是……”
华兰眼中泪光闪动,却不急着抛出庄姐儿听到的消息。
她知道袁文绍的性格,优柔寡断,若直接挑明,他要么不信,要么冲动之下与母亲对峙,反而坏了事。
“我明白官人的难处。”
华兰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包有胎发的帕子:“只是……我听说实哥儿这几日有些睡不好,时常啼哭,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袁文绍果然紧张起来:“实哥儿睡不好吗?我怎么不知道,母亲没说啊?”
华兰垂下眼帘:“母亲日理万机,或许没注意到。是庄姐儿偷偷去看弟弟时发现的……”
她适时地落下两行清泪:“官人,我不敢奢求将实哥儿接回来,只求能每日见上一面,确认他安好就够了。”
袁文绍面露挣扎,半晌才低声道:“娘子,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
他看了看门外,才压低声音:“我这次去城外,其实是奉父亲之命查账。无意中发现……大哥挪用公款的事。”
华兰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袁文邵的言外之意,大房并非表面那么风光。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竟有此事?那公公他……”
“父亲很生气,但碍于家族颜面,暂时压下了。”
袁文绍苦笑:“大哥这些年仗着嫡长子身份,没少做糊涂事。如今又无子嗣,父亲嘴上不说,心里是失望的。”
华兰心跳加速,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假装无意地问:“那……母亲知道这事吗?”
袁文绍摇头:“母亲一向偏袒大哥,若知道了,定会想办法为他遮掩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日回府时,听说母亲召了大嫂去说话,神神秘秘的……”
华兰知道时机已到,轻声道:“官人,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是夫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庄姐儿今早去母亲院里,偶然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