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朝阳公社因为丢下我们,没能转到禽兽的赔偿金,你就开始做梦妄想了吗?”
王大庆跟马国宝熟悉,说话没什么禁忌。
“大庆哥,我知道错了。”马国宝这几天不知道道歉了多少次,张口很顺滑无比。
走到跟前从棉袄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知单,兴奋地跟王大庆比划道:“公社收购站新贴的告示,鹿茸每两八块,整架带血的鹿角翻倍。”
“是翻倍啊!”
而当前城里普通工人,每个月才二十块出头。
一副鹿角不得十来斤,能抵两个月工资了。
马国宝这才认为大有搞头:“咱们俩一起赶山,到时候要是抓到鹿,大庆哥运过去收购站卖,我就挣个工分钱。”
王大庆随手拿过通知单,躺炕上查看。
纸面上“药用急需”几个字红得发亮。
他默算了下,收购价码比野猪高出足足三倍,确实是能挣钱。
“昨儿我起夜就听到鹿哨,感觉是羊角沟那边传来的,今儿个雪小,蹄印没被覆盖,咱们进山正合适。”马国宝急不可耐道。
王大庆爬起来把通知单塞回马国宝手里,下炕抓起望远镜走出屋,朝屯子后山方向瞄准。
满山松针树的树叉覆盖积雪,在晴空下泛着银光,地面厚厚的积雪上隐约可见细碎的蹄痕。
这时,厚棉被做的门帘掀开一角,马国宝露出个脑袋:“咋样,去不?”
“套滑雪板,带两捆鹿套。”王大庆语气快速而坚定。
“早准备好了。”马国宝走出屋子,手指着院子外。
门外一辆爬犁上,摞着钢丝套索等打猎工具。
两条猎狗在马国宝开口时转头,双眼闪烁锐利光芒。
王大庆放下望远镜,道:“出发前得跟张知青交代下,酸菜得……”
“跟咱们懒不一样,人陈倩一早就陪她去挖防风草了。”
马国宝说着跟王大庆挤眉弄眼,道:“我感觉大庆哥现在,比咱屯里那门牙老汉娶了媳妇还黏糊,进个山……”
“需要我帮你按雪地上醒醒脑?”王大庆瞪眼警告他别贫嘴。
“出发,赶紧的。”马国宝急忙改口。
二人准备妥当后离开老屋,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山脚走。
路上也没遇到个人影。
大约一小时后,来到一片松树林边。
马国宝发现其中一条猎狗停下来低头嗅着积雪,就赶过去查看。
“大庆哥快看,有梅花印还带血痂!”
“稍等。”王大庆放下拉爬犁的绳索走过去。
来到跟前低头蹲下,捻了把雪沫,指尖搓开暗红的冰晶:“公鹿,右前蹄有伤。”
马国宝一时迷糊,心想大庆哥是咋知道那么清楚的?
王大庆把手里雪沫甩掉,目光遥望山腰之上松林:“这畜生前天挨过套,往黑奶峰方向跑了。”
“是这样啊。”马国宝半信半疑。
这时,山风卷着雪粒子打旋,林间突然响起空灵的鹿鸣。
王大庆抓紧肩上猎枪,眼底泛着精光:“上滑雪板,今儿个非得把这金疙瘩逮回来!”
“是!”马国宝跟士兵一样绷直身体敬礼。
随后二人迅速返回爬犁,套上滑雪板。
爬犁就交给猎狗拉,他们顺着黑奶峰方向滑行。
马国宝自信心满满,滑雪时还敢分心取下肩上挂着的鹿哨吹响。
‘呜呜。’
凄厉的哨声回荡,惊得松枝上的野鸟乱飞。
“你搁这招魂呢?”王大庆撇头白了他一眼提醒,“等下鹿没引来,却把进山的其他人招来,咱们全白费功夫了。”
马国宝吓得缩着脖子赶紧放下鹿哨。
就在这时,前方窜出一团灰影。
“哎呦,我滴亲娘……”
马国宝本来就被王大庆骂得紧张,见状吓得腿一软打滑,滑雪板甩出去三丈远。
“是雪兔!”
王大庆眼疾手快甩出套索,钢丝圈擦着兔耳朵掠过。
灰毛兔后腿一蹬,钻进倒木下的雪洞没了影。
“兔崽子溜得真快。”
马国宝咒骂着爬起来,盯着雪兔的洞口,恶狠狠道:“敢吓小爷,等着红烧……”
王大庆滑到雪洞前瞥了眼,里面风呼呼地窜出来:“这洞两头通。”
马国宝一脸失望。
王大庆解下腰间盐袋,往对面洞口撒了把粗盐粒。
马国宝目光一亮,凑到王大庆身边。
不过半根烟功夫,洞里簌簌响动,灰兔子探出鼻尖。
一直满心怨气的马国宝,手像是一把翻柴火的铁钳,“唰”地突袭,精准抓住兔脑扒拉出来。
“看你往哪跑!”
“当心蹬着你!”王大庆提醒。
马国宝反应过来想撒手已来不及,灰兔后腿猛踹,爪子把棉裤抓出几道裂口。
汪汪!
两条猎狗拉着爬犁过来,似要为主人报仇。
“好你个兔崽子,回去下锅烧油,红烧煎炸都来一遍……”
也算是老经验,今儿却被一只野兔戏耍,马国宝大感颜面尽失,改抓兔耳朵骂骂咧咧。
“诶,咋还有只崽?”
马国宝余光瞄到雪洞里,有只没半个巴掌大、瑟瑟打抖的小兔子正往盐粒上凑,发出惊呼。
王大庆道:“没开眼的小兔,放了吧。”
“嫩兔子也能卖几毛钱呢。”马国宝满口怨气。
“你小子得补补心眼儿,逮大放小可是老规矩,不能吃绝户的。”
王大庆嘴里数落着,蹲下顺手把马国宝被抓坏的裤腿掏出些棉絮,塞进雪洞里,再把小兔子塞进去。
‘旺旺。’
两头猎犬狂吠。
王大庆察觉叫声不对头,抄起肩上猎枪上膛。
二十多米外,雪坡上“轰”地炸开成一团雪雾。
几只受惊的野兔冲出雪雾。
有一只慌不择路,径直撞上马国宝腿,他眼疾手快弯腰逮住,哈哈大笑:“原来老人说的守株待兔是真的。”
王大庆都懒得吐槽没文化,枪口瞄准其中一只逃命的野兔。
“啊……”
马国宝嘴里发出尖叫。
王大庆急忙转头查看。
马国宝脚下的雪块受到雪坡震动裂开,脚一滑,连人带兔子摔倒,惯性朝着下面滚落。
“憨包,你那十年进山经验全靠混的啊,抓个兔子也要显摆……”
王大庆嘴里骂着,收起枪挂进肩上,滑雪追去。
转眼间马国宝就快滚成雪球,嘴里塞满雪喊不出声音。
速度越来越快。
王大庆瞅见不远处是落差十几米的雪坡,马国宝若是滚过去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内心急躁,脑袋疯狂运转思考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