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哼,万物皆逃不过此理。”九子中的一个冷哼一声,此时他们亦严格按顺序排成一列整齐而行,但明河与如云并排与斗走在队列最前面,便听不出是九子当中的哪一个说话。
“若是生下来没有父母亲为自己安排好一切,便一切只能靠自己。人为财死也不为过。”大义本不是爱多话的人,此时却冷冷地说了一句。
“为财无过,而死则过。”九子本好辩驳,现在有人主动提出反对意见,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展开了论辩。且他们更有一个神奇之处,无论辩论多么激烈,都必然是一人说完另一人说,从无二人同时开口导致别人听不清楚的情况——真是为辩论而生的奇才。
“命苦之人,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怎么吃饱肚子养活父母,有什么心思分辨有过无过。”大义似乎很看不惯九兄弟,仍冷冷地道。
“既是命苦,那就怨不得别人。轮回如此,因果有道。”九子这句话说得倒是一本正经。
“轮回?呵呵,有些东西作恶多端,却不见入轮回,受报应呢。”
九子虽爱胡搅蛮缠,却并不是傻瓜,此时听大义口风不对,厉声问道:“你在说谁?你是谁?”
大义却像没听见似的,任凭九子如何疾言厉色,只顾低头赶路。九子见他不发一言,虽心中颇有疑虑,却也不便发作。不一会儿便忘了此事,与自己兄弟斗起嘴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昨夜老虎陈尸之地,林中人迹罕至,老虎的尸体仍然好好地在原地,那个伥变作的老和尚却不见了,大家都很是惊讶。
“不会复活了吧?”大义骇然道,“可是当时的确没有了气息,我亲自试的。”
“只有未死,哪有复活一说。”爵说。明河能认出他是爵,只因此时九子又已按序横排站好了。这排队,横排竖排,对他们来说如呼吸一般简单,可能自出生起便这样排习惯了。明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也无法分辨,所以从小如此训练他们。
“是死是活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大义不高兴地说。
“肉眼凡胎,连真假善恶尚且分辨不清,何况生死。”九子向来只有人与之辩论就会欢喜异常,至于旁人高不高兴他们才不在乎。
“肉眼凡胎,生死或许难辨,善恶却一定分得清。”大义又杠上了。
“那你说我兄弟,是善是恶?”
“我不知道。但视人命若草芥,致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绝非善类。”大义这话说得很重了,九子却不以为忤,反而齐声笑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抛下妻子儿女来博取富贵的人,与那些小小的扁毛畜生有何区别?”
“你天天进山打猎,可曾同情过那些飞禽走兽?如果没有,那你也非善类喽?”
“抛下家人的可是那些人自己,与他人何干?”
与他们逐渐熟悉,明河发现他们虽容貌声音一模一样,性情却还是略有差别。像此刻连珠炮般质问大义的斗、盏、钘便显得激烈一些,言辞也很是犀利。
“若非你们设下豪赌,他们又怎会抛妻弃子,前来送命?你们,你们可知,穷人生活有多艰难,而那些,那些财富,对他们而言又是多大的诱惑……”大义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明河奇怪他这样大的反应,九子却越来越兴奋。
“若非如此,又怎能看出他们的贪婪与自私。”卮的性子似乎冷淡一些,但这冷冷的一句话却激怒了大义,他突然吼道:“不用找借口了!你们就是想看热闹,他们争得越凶,死得越惨,你们就越开心!别人的痛苦,就是你们的快乐!”
“咦——不要生气,都是朋友……”站在第二个的觥忽然开口劝解,罂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片刻之前我们刚救了这位兄台和他朋友的性命……”
大义顿时满脸涨得通红:“我,我……”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面红耳赤地跪了下来,咚咚咚朝九子磕了三个响头:“九位救命之恩,大义不敢或忘,有机会定报答九位,生死不辞!”他头磕得响,话也说得铿锵有力。九子一时反不知说什么好,站在中间的觞突然哭了起来:“好好的,为什么吵架啊!”他哭得十分突然,大出众人意料,然而歪打正着,尴尬的气氛居然有所缓解。
“男儿有泪不轻弹,觞莫非不是男子。”又是罂。
“不轻弹,并不是不弹。”觥的性格似乎平和些,出来打圆场。
“我没有轻弹,我刚才是重重地弹。”觞及时抓住机会辩解道,一边还重重地挥手做了个弹泪的动作,十分滑稽。其余八子被他逗乐,一起模仿起“重弹男儿泪”的动作来,场面一时十分有趣。
趁他们瞎胡闹的功夫,大义已经悄然站起,从包裹中拿出利刃,开始处理那只老虎。腓腓方才被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吓得缩在一起,用毛茸茸的尾巴把自己搂得紧紧的。现在见大义开始剥老虎皮,立刻开心地蹦过来,在大义脚下绕来绕去地摇着尾巴讨好。
明河与如云也过去帮忙,九子争辩的声音偶尔随风而至,但三人均没当一回事。
“大哥,你在那婴儿怪的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忙碌了一会儿,明河问大义。
大义手下动作一停,看向明河。
“我能猜到一些。”明河看着他,目光平静而诚恳,没有赞赏也没有指责。
有了前一本书的经验,再加上羿射九日的故事可说无人不知,大义本非刻薄之人,却屡屡顶撞九子,明河自然就猜到了七八分。大义移开自己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剥起虎皮来。明河见他回避,便也不再强求,只向大义询问些打猎或烤肉的技巧,时不时拍打一下在旁边捣乱的土豆子。
不一会儿,虎肉处理完毕,大义用随身携带的清水简单清洗,将肉割成小条,便开始架火烤肉了。这时九子也围了过来,虽不动手,口却不停。
“虎肉微酸,不易烤炙。”
“若是烤炙者工夫不到,则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吃过?”如云突然问。
九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明河想想也是,以他九人的身份,若虎肉真如他们所说微酸且肉柴,哪个下人敢做来给他们吃?若说他们自己烤来吃,那场景又着实难以想象。
“哼。”如云哼完不吭声了。明河猜他是在帮大义出气,便觉暗暗好笑,如云这人看着冷淡,其实最是护短。
九子莫名其妙吃了一瘪,一时摸不着头脑。
“既然没吃过,那今日定要尝上一尝。”但从来没有九子接不上的话,数秒之后尊便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正是,正是。”
“百闻不如一尝,难得有此良机。”
“确乎当亲尝之后再下定论,这位兄台话虽不多,却是一针见血。”
“我们兄弟绝非闭目塞听一意孤行的庸人。”
“从善如流,虚怀若谷,才是我兄弟九人的风范。”
九子自找台阶又自吹自擂一番,直到再说不出新鲜的成语,才终于不再啰嗦,聚精会神地盯着大义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