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从盥洗室出来后,穿梭在学员宿舍的过道中,郑葭悄咪咪抬眼看向旁边的林致雅,表情似乎还带着些许畏惧,口中的吐槽却一刻不停,“结果连钥匙在哪儿都不知道……”
林致雅双手叉腰,冷哼道:“废话,我和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今天,交流没超过三句,怎么可能猜得到她会把贵重东西藏在哪,真当我是神仙不成?”
“而你,作为她朝夕相处的舍友,竟然好意思怪我?”
经她这一提点,林致雅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反而是火气噌的一下冒了上来,开始劈头盖脸且有条不紊地细数对方刚才的重大失误。
“我还以为你真这么厉害,会用铁丝开锁,结果连锁眼都找不到!”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会开锁,”郑葭挺着腰杆回嘴,主打一个理不直气也壮,“那截铁丝,只不过是我从没用的衣架上绞下来的。”
“那串一掰就断的万能钥匙呢?”
“拼多多上九块九包邮买的啊。”
林致雅紧紧捂着胸口。
啊,这宛如心肌梗塞般的崩溃感!
我伟大的作战计划,就是因为这些破烂道具而付之东流!
她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点郑葭的额头,“你以后就算做小偷,也只能当个笨且穷的小偷!”
郑葭揉着头,不服气地跟在她身后嘀咕,“笨又怎么啦,我本来就不可能做小偷……”
二人一边相互抱怨,一边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穿过两个拐角,直奔1002。
顺手拧开门把,她们原以为里面没有人的。
但是如果没人回来,门锁又怎么会是开的呢?
宿舍里,宣凝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袍,头发淋了雨还没有完全弄干,软趴趴地耷拉在脑后。头顶一小条呆毛调皮地翘了起来,她却丝毫不在意,专心地帮夏程程整理衣襟。
夏程程乖巧地站在她面前,任其在自己的衣服上扯来扯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宣凝的脸,表情像是极致的温柔与宠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靠得特别近,夏程程只要一低头,嘴巴就能碰到宣凝的头顶。
林致雅和郑葭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拧门把的姿势。
嘶,这个画面,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如果把夏程程换个性别,这不妥妥的少儿不宜嘛?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
听到开门声,宣凝回头看见她们站在门口,喜笑颜开,“你们终于回来啦!”
夏程程也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深黑的眼眸一如平常那样清冷,看不出悲喜。
“啊!”郑葭突然爆发出开水壶般的尖叫,捂住眼睛背过身去,“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我才17岁,是未成年,不能看这些东西!
会长针眼的呜呜呜~
因为身边人的尖叫声,林致雅总算是回了神,尬笑着冲里面摆摆手,“呵呵,你们继续,继续……”
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不停地深呼吸,以平息刚才所受到的视觉重创。
宣凝直接走过去拉开门,“干嘛,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林致雅悄悄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里面的夏程程,眼神在二者之间回转了好几轮,“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
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呢!
宣凝无语,牵着她的手将人拉进宿舍里,耐着性子解释:“之前我把程程的衣服扯破了,刚才缝补好了给她穿上,帮忙整理一下而已。”
林致雅斜眼打量着她身上的睡袍,“那你自己的衣服……”
宣凝指了指外面阳台上晾着的训练服,“我原来的衣服被雨淋湿了,因为要赶时间懒得找干衣服,就随便套了套。”
林致雅的嘴角快速抽动了一下,“所以现在你里面……什么都没穿?”
“对啊,”宣凝不以为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
对你个大头鬼啊!
你妈妈没告诉你在陌生人面前要好好穿衣服的吗!
还什么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就百分百安全了吗?
你难道没感觉过来,夏程程刚才看你的眼神有多危险!
当然,如果宣凝自己真的没有察觉,林致雅也不打算帮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毕竟谁也说不准会造成怎么样的蝴蝶效应。
凝望着对方纯洁无瑕的眼眸,林致雅只能气急败坏地撇下一句,“你在这方面,心大的真不是一点点!”
“你在说什么呢?”宣凝迷茫地眨眨眼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先不管我的事,你们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不怎么样,马马虎虎吧,”林致雅回头指着郑葭,后者此刻正趴在桌边,捏起桌上瓷碟里的一颗葡萄就要往嘴里塞,“都怪这个人,害群之马!”
这是宣凝和林致雅约定的暗号。
如果说“还可以,快一公了,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即代表“行动成功”。
如果说“不怎么样,马马虎虎吧”,即代表“行动失败”。
得了答复后,宣凝十分厚道地没有当面给她翻个白眼。
两个猪队友,啥用都没得!
还连累我陪着你们一顿折腾!
忽然间她感到一阵不自然的困意袭来,同时鼻子也有些发痒。
“阿嚏——”
林致雅见宣凝似乎有些站不稳身子,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怎么搞的,你感冒了?”
“肯定是下午的时候淋雨受了寒,”夏程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汤走了过来,“现在趁热把这碗红糖姜茶喝了吧。等下我拿一些治风寒的药,还好现在症状不太严重,可以尽快调理好。”
林致雅轻手轻脚地将宣凝扶上床,转头又似变了一个人,有些强硬地从夏程程手里抢过红糖姜茶,赶在她之前先一步坐在床边,抬头冷冷扫了她一眼,笑得格外渗人。
“让我来就行,你,可以回去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哦。
作案现场都帮你清理过了,还不赶紧滚回去!
她不经意间往下一瞄,看到宣凝睡袍的领子有些松散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与纤细的锁骨,迅速上手帮她捂严实。
夏程程先是被抢了东西,后面又被抢了位子,也不过是淡淡一笑,既没有生气,也似乎不准备离开。
她随意地走到郑葭身边,“郑葭,你刚才有回过宿舍吗?”
郑葭很快就抬起头,平静回答道:“没有啊,我是从训练楼直接过来的。”
“哦——”夏程程不知是不是有意拖长了声线,绕着郑葭转了半圈,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来回巡视,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蓦然之间,夏程程伸手从她头上顶取下来了什么东西,“那你的头发里,怎么会沾有我床头捕梦网上的羽毛呢?”
郑葭惊愕地看着她摊在手心的羽毛,很短很稀薄的一小束,黑色的,与头发的颜色极其接近,难怪刚才一直没有发现。
应该是之前去她床铺里面找钥匙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面前的夏程程依旧是一脸平和地望着自己,仿佛是在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理由,还有后面的宣凝和林致雅,也不知何时停了动作,表情凝重地往这边看来。
三双眼睛六道目光盯着自己,压力山大啊!
“这……这个啊……”郑葭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只不怕人的黑色鸽子,去逗了一会儿,可能是它飞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吧。”
夏程程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是这样啊!”
也不知道信没信。
好吧,但凡夏程程智商超过八十都不会信的!
且不说现在是冬天,外面还这么大的雨,哪里来的黑色鸽子飞来飞去?
单说这毛,飞禽身上油光水滑的纯天然羽毛和用于制造工艺品的加工羽毛,哪怕是闻也能闻出来这两玩意不一样!
夏程程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水壶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话锋一转,“郑葭,昨天晚上,你应该看到我搬了一个大保险箱回来吧?”
郑葭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佯装镇定,“对……对啊,怎么了?”
“那是公司寄给我的,里面放了些很重要的东西,”夏程程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总是担心有人会偷偷把它打开。”
林致雅冷笑道:“你自己将钥匙收好不就行了?”
她一口一口地喂宣凝喝姜汤,连头也不愿意抬,颇有些早死早超生的颓废感。
“没错,钥匙我一直都贴身带着呢。”夏程程拍了拍身后的背包,“可万一有些丧心病狂的人,想要撬锁怎么办?”
宣凝靠着床头,浅浅的微笑在那张因为生病而过于苍白的脸上,显得尤其温柔,“别担心,保险箱的锁一般都是很坚固的,训练营里的女孩不可能撬得开。”
可夏程程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我听说有些小偷,会用铁丝来开锁,一根铁丝可以开一个小区呢!”
郑葭就盼着夏程程能赶紧离开,已经快要急得快要神志不清了。
“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那个锁连锁眼都找不到,铁丝往哪捅!”
话说出口许久,郑葭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
我好像,自曝了……
夏程程扭头对着她,嘴角带着坏笑,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保险箱锁上那个看起来像锁眼的东西,不是锁眼?”
勺子“锵”的一声掉落碗中,宣凝和林致雅同时闭上双眼,不想面对眼前这个残酷的败绩,以及猪一样的队友。
放眼整个地球,从冰河世纪到人类灭亡,再也找不出比郑葭更蠢的蠢货啦!
宿舍里的气氛开始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夏程程快速跑过去将林致雅挤到一边,轻轻拍打宣凝的后背顺气,表情冷若冰霜,手下的动作却如和风细雨,极尽呵护。
林致雅端着空碗默默走开,来到郑葭身前,“啪”地一声将碗摔在桌子上,目光如利刃般割在郑葭的身上,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可别连累我们!
郑葭眼一闭心一横,唰的一下站起来,大跨步走到夏程程身后,颇有些壮士扼腕的凄凉感。
“对!我是想偷偷开你的保险柜!”她声音洪亮,器宇轩昂,“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想怎么样吧!”
想象中的辱骂和问责并没有发生,夏程程只顾着照料被热茶呛到了的宣凝,中间还抽空瞟了她一眼,便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郑葭隐约从她望过来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鄙视,以及一丢丢的关爱智障。
这倒把郑葭惹火了。
什么嘛,我好不容易壮起胆子接受裁决,结果你就是这样轻轻带过?
这是看不起我呢!
“对不起,咳……我不是成心骗你的,咳咳……”宣凝始终不敢抬眼直视夏程程,“你别生气了……”
此时宣凝的脑海中,不断设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你怎么可以骗我!”
“我明明这么相信你……”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们,就这样吧。”
她会义正言辞地审判我,然后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会跟我绝交,然后一辈子不和我做朋友,老死不相往来;
她甚至会把我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将我永远钉在海涟岛的耻辱柱上!
……
幻想世界里狂风暴雨,而现实生活中,岁月静好。
宣凝并没有等来审判,只是等来了一包递到眼下的湿纸巾。
头顶传来夏程程愤懑且带有些许无奈的声音,“我是气你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随意糟蹋自己的身子!”
“啊?”宣凝错愕抬头,眼尾还余有红晕未褪。
“啊什么啊。”夏程程怒极反笑,“你们如果想知道箱子里有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等等!
这是什么情况?
夏程程,没有生气?
唉,不对,夏程程去哪里了?
“她呀,”林致雅向打开的房门努努嘴,“在你刚刚愣神的时候,跑出去了。”
宣凝急忙探头往问外望去,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她去哪儿了?”
林致雅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郑葭再次灵光一闪,起身抢答,“她去找武器了,要杀我们灭口!”
“拜托,用你的猪脑好好想想吧。”林致雅真想把郑葭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除了水和浆糊还有什么,“我们又没有看到保险箱里有什么,就算灭口,也是我们,把她灭口!”
嗯,顺畅的逻辑,毫无破绽。
问题是,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灭口?
“我觉得……”宣凝悠悠开口,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她应该是回去,拿保险箱了。”
林致雅听得云里雾里,“拿保险箱,干什么?”
宣凝侧身将视线投向床帘上挂着的镜子,这才发现自己早上精心勾描的眼妆,晕开了一点点。
估计是之前被雨水和泪水冲花的。
她的手上还拿着夏程程给她的那包湿纸巾,随着掌心的用力,越攥越紧。
“也许,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