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宗主陆民堂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会场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闷而压抑的寂静之中。
瑶海仙子数次欲言又止,终是望向了不远处端坐的玉鸣仙君,待心中言语细细梳理一番后,方缓缓开口。
她的语气谦和而稳重,声音却依旧清亮高亢:“陆宗主,本人现有两点疑惑。其一,贵宗所呈之两名嫌犯,皆已毙命,死无对证,线索至此戛然而止,贵宗又当如何自圆其说?
其二,陆宗主适才言辞之间,似乎已断定万寿山乃遭人构陷,真凶另有其人,此等断言,是否稍显草率?再者,本人已将此事上报仙盟,虽尚未得回信,但贵宗可辩白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瑶海仙子此刻态度温婉,言辞却犀利如剑,所提之问题直击要害,令人难以回避。
陆宗主闻言,只能讪讪而笑,道:“仙子所虑极是,然则,仙子所提之问题,亦正是我等亟待解决之难题。不如诸位此刻各抒己见,共谋良策。”
会场之内,静默片刻后,终有其他宗门长老纷纷开口,各抒己见。
如此,会议冗长而繁复,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之进展。究其缘由,实乃人证已逝,物证难寻。
就当场上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之后,花长久突然提到了忘忧仙君的名号。
他语气十分诚挚:“忘忧仙君,昔日屡施援手,花某感激不尽。然则,此事如今已陷入僵局,不知仙君可有妙计或高见?”
忘忧仙君自然沉默不语,花长老似乎也已习惯他的作派,直接将目光转向宋词安,道:“宋贤侄,你来替你师尊说两句吧!”
此言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引得会场众人纷纷议论,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他们皆对这师徒二人的相处方式感到疑惑,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谁为师尊,谁为弟子。
“弟子谢花前辈抬爱。”宋词安声音悦耳,不卑不亢,朝众位长老再施一礼,道:“只因家师素来寡言,故而晚辈斗胆代言,还望各位前辈海涵。至于此案,其实也好解决。诸位前辈今早皆已亲眼目睹,杨煜城与杨林武二人乃是被种下傀儡之术,受人操控。虽一死一痴,但家师出手斩断傀儡丝后,那操控丝线之人必受反噬。不如便从这一点查起,先瞧瞧万寿山长老之中,可有遭受此功法反噬之人。再者……”
宋词安看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红衣女子,她目光如炬,正聚精会神地听他继续讲。
然而,此刻的宋词安却有些迟疑,总觉得若将后面的话语道出,自己又会面临那样一道丝毫无招架之力的鞭子的威胁。
“宋贤侄,但说无妨。”花长久似乎瞧出了他的顾虑,出声安慰道:“想必瑶海仙子亦是明辨是非之人,断不会无端对晚辈出手。”
宋词安心中暗道:她已经无端出手过一次了。
而瑶海仙子暗道:我又那么不讲理吗?想着,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朝玉鸣仙君望去。
宋词安再次望向自家师尊,忽觉勇气倍增,于是继续说道:“再者,从杨煜城与杨林武先前的言辞中推断,仙盟似乎亦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干系。弟子斗胆,建议诸位前辈亦前往仙盟探查一番,看看是否有遭受功法反噬之人。而且此事需尽快行动,否则时日一长,伤势痊愈,届时再查便无迹可寻了。”
此言一出,瑶海仙子果然大发雷霆,拍桌而起,怒喝一声:“放屁!你敢……”
“咳咳。”此时,大殿之上忽闻玉鸣仙君一阵轻咳。
瑶海仙子闻声,连忙收敛怒容,复归温婉谦逊之态:“哦,宋贤侄,我本是临危受命剿杀万寿山叛徒,今日你师徒二人几次三番阻挠,要重审此案,我已是耐下性子,破天荒地坐在这里和你们商讨。可现在倒好!万寿山的嫌疑洗没洗清我不管,怎得最后反倒查到仙盟头上!我现在已经非常怀疑你俩的险恶用心了!”
宋词安无奈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亦明了仙盟为何遣你前来执行此任了!”
“你说什么?!”瑶海仙子闻言,再次拍案而起,怒意更盛。
宋词安此番并未再言语,而是重新站定于师尊身后,缄口不言。
而于其身侧不远处,一道炽热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宋词安身上,就连忘忧仙君亦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只见明玉仙子面若桃花,一脸欣赏与崇拜地凝视着自家徒儿。
他袖中之手,不自觉地紧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烦躁而又无助,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实属陌生。
然而,宋词安依旧如山岳般沉稳,不为所动,不愿被其分去丝毫心神。
而由于宋词安终于提出了一些实质性的意见,会场再次活跃起来。众人再经一番商议,终定方案:一部分人留守万寿山本部,详查是否尚有他嫌疑或遭傀儡之术所控之人;另择数人,即刻启程前往仙盟总坛,探察是否真有功法反噬之人。
最终,前往仙盟之人选既定:瑶海仙子、花长久、琼华宗白泽仙君、般若宗普惠禅师、天极宗鸿德仙君,以及忘忧仙君与宋词安。
忘忧仙君望向瑶海仙子,眉宇轻蹙,终启朱唇,说了今日会场上的第一句话:“把他带上。”说着他手指微抬,指向一人。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但见玉鸣仙君浅笑安然,温文尔雅,道:“谢仙君垂青!”
而瑶海仙子俏脸立刻一红。
宋词安却心底醋意翻滚,嘴唇紧抿,手指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好似要把那里捏出一个洞来。
忘忧仙君实则心中暗想:有玉鸣仙君相伴,那女子的疯劲,或许能收敛几分。
几人各怀心思,神色纷呈,却同时被一声音打断了思绪。
“既然要赶时间,老衲建议用最快的方式赶去。”普惠禅师声音极其厚重,感觉那声音不是从喉咙,也不是从腹腔,而是从九幽之下传出。他声音一出,整个地面都跟着发出微微颤动和共鸣。
“如此,正可乘此良机,一较高下。”琼华宗白泽仙君闻言,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之光:“看谁先至仙盟,便为胜者。无需彩头,仅作玩乐,可好?”言罢,他一脸兴味盎然。
众人闻言,皆无异议,当即各自施展术法或法宝,朝着仙盟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忘忧仙君伫立原地,久久未动。
“师尊?”宋词安关切地询问:“您怎么了?”
忘忧仙君抬眼望向宋词安,复又扫视那已然喧嚣渐息的会场,但见众人几乎散尽,可那个明玉仙子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徒弟!
忘忧仙君眉宇间泛起一抹烦躁,很快在心底盘算好了一切。他牵起宋词安的手,轻轻道一声:“走吧。”
言罢,便一步跨出。
这一步,山川变换,风云突变。尚未及细观周遭景致,自身所处何方,忘忧仙君又携他跨出第二步。
这一步,光影交错,时空交织。宋词安只觉神奇异常,然而师尊未待他仔细端详,第三步已然跨出。
这一步,踏碎虚空,星移斗转。宋词安仍沉浸在这种神妙的体验中,就听师尊清冷声音传来:“到了。”
宋词安再回神细看,可不到了么,他们已经到达蟠龙山脚下,举目便可见山巅那些宏伟的仙盟宫殿。
“词安,寻间客栈吧,为师累了。”
宋词安望向师尊,见其脸色苍白,想必这踏步虚空、瞬息千里的赶路之法极为耗费灵力。他未有丝毫犹豫,牵起师尊之手,朝着蟠龙山脚下的双月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