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深“咳咳”两声。
赵瑞刚扭头一看,见门口只有陈学深一人。
笑着道:“陈哥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我这手里放不下,你自己进来吧。”
陈学深推门进院,走到赵瑞刚跟前,才看出赵瑞刚正在摆弄一些高粱杆。
陈学深打趣道:“差距这么大,没我们余所长,你连门儿都不帮忙开了。”
赵瑞刚头都没回:“哪儿能呀,我这不是把你当朋友嘛。朋友之间,还客气啥。来搭把手,围个栅栏出来。鸡崽子太小,怕被黄鼠狼给叼走。”
陈学深嘴角抽了两下:“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竟然让我帮你扎栅栏!”
虽然这么说,陈学深倒没真矫情。
蹲下来将一把高粱杆递给赵瑞刚,然后自己也帮忙干起来。
赵瑞刚一边交叉着高粱杆一边问道:“怎么还去而复返了?”
陈学深叹了口气,像个怨妇:“替领导擦屁股呗!”
赵瑞刚笑了:“说得这么直接!”
陈学深道:“都是明眼人,拐弯抹角没意思。实话跟你说吧,你的技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只要你开的条件不太离谱,我们都能答应!”
赵瑞刚停下手里的活,面色凝重的沉默片刻,道:“看来我猜得没错,北荒农场那边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一听这话,陈学深惊得差点坐地上:“你……你怎么知道北荒农场?不不,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北荒农场有麻烦?”
赵瑞刚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陈学深强行压下心中震惊:“起初我们也试过很多方案,都不行。直到从黑市上买到你组装的套件,测试效果非常好。”
他顿了顿,决定不再隐瞒分毫,便接着道:“现在,我们留下了一套齿轮组,在所里测试数据,其他几套都紧急发往北荒农场。实车效果还没得到反馈,但根据台架测试效果推断,应该差不了!”
赵瑞刚看向陈学深,目光深深:“所以你们想拿到我的技术方案,早点批量生产齿轮组?”
陈学深点头:“是。”
赵瑞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还没学会走,就想跑?”
陈学深一愣:“啥意思?”
突然意识到这么直白地发问,显得自己太无知,忙咳嗽一声补充:“上面压力大,必须早点儿量产。”
赵瑞刚却并未就这个话题多说,一边继续手里的活计,一边道:“技术方案可以给,但我的条件不变。瓦窑大队工厂必须成为你们研究所的产研合作车间。”
陈学深点点头:“这方面,其实余所长已经有些松口,可以同意,但还需要谈一谈细节。”
赵瑞刚正色道:“细节就是,挂你们研究所一个头衔,产和研都我们大队工厂全权负责。”
陈学深立即抬眉,脸上带有几分怒气:“你什么意思?”
赵瑞刚:“字面意思。”
陈学深:“产和研都由你们大队负责,那我们所干什么?”
赵瑞刚:“挂名。”
挂名?
这和欺上瞒下有什么区别!
万一上头查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瓦窑大队车间,他虽然没进去过,但也能想象到是个什么样子。
恐怕连台像样的磨床都没有。
况且现在合金钢材要凭票供应,热处理设备得层层审批,一个村里的生产大队能有什么资源?
到时候卡了壳,责任谁扛得起?
思及此,陈学深腾地站起来,怒道:“赵瑞刚,你未免太异想天开。我诚心诚意地找你谈,你就这个态度?”
赵瑞刚不为所动,微微耸了耸肩:“我为了降低沟通成本,才实话实话。你若不认可,我也没办法。”
陈学深一把扔掉手里的高粱秸秆,作势就要离开。
赵瑞刚淡淡道:“你要是离开,下次我可就不再奉陪了。”
听赵瑞刚这话,陈学深恍然一惊。
他瞬间便想到了胡秋菊。
那个女人所在的研究所,这个时期同样也在谋求解决北荒农场的问题。
而按照胡秋菊那个疯婆子的风格,再怎么不合理的要求,她都敢直接答应。
想到这里,陈学深瞬间蔫儿了。
悻悻蹲下来,道:“你要瓦窑大队车间成为我们研究所的产研合作单位,这我能理解,帮你们大队争取资源嘛,倒也无可厚非!”
“但你说只要挂名,产研全由你们负责,未免太过儿戏!这也就是我,这要是让余大嘴听到,非发火不可。”
“余大嘴?”赵瑞刚一抬头。
陈学深略有尴尬:“啊,我们余所长……”
赵瑞刚一想到余长青那炮仗般的大嘴,不禁一笑。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收回心思,赵瑞刚看向陈学深,认真道:“问你一个问题,就以扎篱笆为例吧。你学会了扎篱笆,可以把一个篱笆扎得完美。那我问你,如果让你扎一千个,甚至一万个呢?你还能扎得完美吗?”
陈学深不明所以:“这算啥问题?把相同的工作重复一千次,或者一万次呗!”
赵瑞刚摇了摇头,没了继续解释下去的欲望。
陈学深瞬间读懂了这个表情,气道:“有话直说!你那表情很侮辱人,知道不!”
赵瑞刚笑了:“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回去交差吧,如果同意我的条件,再来找我。”
说着完便不再理会他。
陈学深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七八岁的年轻人,身上似乎带有某种气场。
不容置疑。
但又琢磨不透。
陈学深离开后,赵瑞刚继续整理鸡窝旁的栅栏。
沿着鸡窝外围,用细密的高粱杆斜着交叉,围成起一个方形的围栏。
围栏根部用细沙堆砌并压实。
三只小鸡开始对这个新家有些陌生,团在一起,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直到赵瑞刚将一把泡软的谷子洒进栅栏内,小鸡便欢快起来,叽叽叽地啄谷子吃。
还时不时侧着头,滴溜溜的小眼睛,观察给它们投食的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