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刚把鸡蛋放在灶台上。
又到院子里拔了两颗小白菜,抽了一些玉米秸秆和玉米芯儿,才回到堂屋。
他先把灶膛里的灰往外扒了扒,往里面添了一些容易燃烧的秸秆叶子,用火柴点了火。
待叶子和秸秆烧得旺些了,才把玉米芯子掰断了塞进去继续烧着。
趁着热锅的功夫,他用水洗干净了小白菜,切成小块儿。
正好锅热了,舀了一勺猪油放进去。
待油开始冒着热气儿,他把小白菜迅速倒进锅了。
“滋啦”一声,热气和香气霎时腾了出来。
用大勺子扒拉了几下,倒了点酱油进去。
待菜叶子炒得有些发软了,他舀了一大瓢水倒进锅里,然后扣上了锅盖。
弯腰又往灶火里添了几根玉米芯子。
趁着烧水的功夫,他又拿出来一个大粗瓷碗,倒了半碗面粉,和上一小勺盐。
左只手拿着瓢微微倾斜,倒出细细的水珠,右手拿着筷子快速地搅拌。
很快,面粉就变成了絮絮拉拉的小面疙瘩。
锅里的小白菜汤烧开了,赵瑞刚把小面疙瘩小心均匀地洒进锅里,用大勺子翻了几番。
又往大碗里磕了两个鸡蛋,待锅里疙瘩汤重新烧开后,把打散的鸡蛋转着圈地倒了进去。
不多时,黏黏稠稠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满满的白面疙瘩搭配着金黄色的蛋花,加上绿色的小白菜叶子,让人食欲大振。
正巧,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刘彩云和小铃铛醒了,刘彩云正在给小铃铛穿衣服。
“好香啊妈妈……”
小铃铛发出奶奶的声音。
好听极了!
刘彩云自然也闻到了香味,毕竟他们睡觉的屋子和做饭的堂屋就隔着一道不厚的门帘,连个门都没有。
她就是听到了做饭的声音,闻到了香气,才醒来的。
“那我们快快起床吃饭好不好?”
刘彩云一边帮小铃铛套着裤子一边柔声说道。
“嗯!一定是爸爸又给我们做好七的啦!”小铃铛糯糯地笑着。
刘彩云双手却是一顿,心说只经过一天,女儿对赵瑞刚已经亲近了很多,到底是血缘至亲。
赵瑞刚掀开门帘探进头来,笑道:“醒啦!快洗脸吃饭了!”
农历三月中旬,早上的温度还比较凉。
刘彩云拿了件夹棉的旧马甲给小铃铛罩上,自己也披了件厚外套,收拾利索了才出堂屋。
从暖水瓶倒了一些热水给小铃铛洗完手脸,自己也洗干净了,又端着盆把水洒到院子里。
这期间,赵瑞刚已经摆好了小桌子和马扎凳,在疙瘩汤里放好了盐。
热气腾腾地盛出来放在桌上。
小铃铛坐在小马扎凳上,眼睛都瞪大了,不时地耸耸小鼻子,贪婪地吸着香味儿。
但爸爸妈妈还没坐好,自己再饿也不能先吃。
待赵瑞刚又切了几块榨菜,端到桌上,刘彩云也收拾完了别的,坐了过来。
定睛一看,却惊呆了。
“这……这是白面疙瘩汤?”
也不怪刘彩云惊讶。
这时候农村大部分人家吃的都是玉米面做的糊糊汤,哪里有用白面做疙瘩汤的。
以前赵瑞刚吃公粮时候,家里条件说得过去,才勉强吃过几次白面疙瘩汤,但那时候也是汤多疙瘩少,毕竟在这里精面金贵。
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浓稠的。
赵瑞刚给媳妇和女儿各递了一块热好的槐花饼,说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铃铛兴奋地一手拿着小饼一手拿着她的小勺子,吃得十分开心。
赵瑞刚喝了两口疙瘩汤,看到自家乖女儿吃得腮帮子都鼓囊囊的,心情大好,问道:“宝儿,喜欢吃吗?”
“香香!铛铛喜欢!”
小铃铛笑得眉眼弯弯。
一张小饼加一小碗疙瘩汤下肚,小肚子立马被撑得圆滚滚的。
这大概是近期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铃铛吃得最好的两顿饭了。
刘彩云一边小口吃着疙瘩汤,细细地感受着口中白面特有的口感和味道,恨不得一口咀嚼三十下才舍得往下咽。
不同于玉米糊糊粗糙的口感和高粱面糊糊微苦清甜的味道,白面疙瘩特有的麦香味儿和细腻柔软的口感都十分诱人,刺激着刘彩云的味蕾,忍不住分泌出更多的唾液来。
但,这样吃一顿,多少有点奢侈啊。
刘彩云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鸡蛋哪里来的?”
赵瑞刚夹了一小条咸菜放进嘴里,道:“今天大清早我用一斤白面,跟大江婶儿换了仨鸡蛋和一小勺子油。”
“小铃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她的营养太差了,以后至少要一天一个鸡蛋,给她好好补补。”
“你也是,以前是我混账,害你累得这么瘦,也得多补补。”
赵瑞刚一边说着,一边又心疼起刘彩云来。
想当初,刘彩云才十九岁,还是个圆脸儿的俏姑娘。
这才三四年光景,腰身就瘦下去一大圈,原本圆圆的脸蛋儿也消瘦得下巴都尖了。
刘彩云却忍不住可惜起来。
现在供销社里一斤细面要一毛五一斤,鸡蛋四毛钱一斤。
但三个小鸡蛋还不到三两重,最多也就值一毛二,就算加上那一碗底的菜籽油,也明显不划算。
赵瑞刚笑道:“我也知道亏了点,但咱家没有副食票了,要去买鸡蛋会贵很多。”
“但你们尽管吃,我有办法挣到钱。要不把你们娘俩养得白白胖胖的,是我赵瑞刚没本事!”
小铃铛一边摸着吃撑了的小肚子一边歪着脑袋插嘴:“爸爸,你是要把我当小猪猪养吗?”
赵瑞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一把抱起小铃铛坐在自己的腿上,在她软嫩的脸上亲一口道:“那宝儿告诉我,你要不要每天都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要不要快快长高长大?”
小铃铛不假思索地举起手:“铛铛想七好七嗒!要长高高长壮壮!”
刘彩云看着兴奋的自家男人和女儿,眼底有些许的湿润。
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但如果这是梦,那就祈祷这梦,晚点醒吧。
“哔——”
“哔——”
“哔——”
几声尖厉的哨声响起。
这是生产队上工的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