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深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地朝着村口方向挪。
跟赵瑞刚的交涉结果并不理想。
他不知该如何向领导汇报。
要是跟余长青直说,赵瑞刚口中的产研合作其实只是钩子,真实目的是由瓦窑大队工厂全权负责,那少不了又要挨余大嘴一顿臭骂。
然而,还没走到村口,就见余长青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过来。
在余长青身后,还跟着研究所另一名姓姚的干事。
“学深!跟赵瑞刚谈得咋样?没谈崩吧?”一见面,余长青下车直接问道。
“崩倒是没崩,领导您这是?”
“没崩就好,走走走,跟我回去再见赵瑞刚!”
“还要去?”
陈学深彻底蒙了。
余长青解释道:“小姚刚刚带来一个消息,是实验室那边紧急传来的。说百分之三十的疲劳试验已经做完了。你从黑市买回来的套件通过了,但所里仿制的没有通过。”
“没通过?”
陈学深知道这次试验。
前些天买到套件后,研究所里就紧急进行仿制,并安排了疲劳试验。
两组试验同时做,目的就是为了验证套件的耐久性能。
仿制过程,陈学深也有参与,材料、加工尺寸都做到了尽可能相似。
两组套件放在一起,如果不看标识,很难分出哪套是黑市买的,哪套是仿制品。
“怎么会没通过?”
“发生了严重的塑性变形。”余长青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接着道,“所里专家认为,主要是因为那根轴的技术复杂性,仅靠逆向仿制,性能无法达标,很难实现量产。”
“那……”陈学深灵光一现,小心道,“领导,我有个主意!”
“说!”
“赵瑞刚不是坚持产研合作吗?那索性就同意跟他合作,而且要求他全权负责,既要负责产品研发,还要负责生产。”
“这样一来,赵瑞刚就会被咱们研究所套牢,而瓦窑大队的车间,也就成了咱们研究所的生产基地之一。”
“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完全可以把赵瑞刚连同他们车间一起兼并过来。”
一口气说完。
陈学深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承诺道:“这对咱们所,有百利而无一害。赵瑞刚那边您不用担心,我有信心说服他!”
说完,便心有忐忑地盯着余长青的脸色。
余长青眯着眼皱着眉。
思索着陈学深的话。
良久,微微点头:“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妥当。但任务紧急,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我同意了,但你真有信心说服他?”
陈学深暗暗松了口气。
“有!”
“毕竟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关键时刻,我绝不含糊!”
余长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得力干将。这事儿要谈成了,我给记一大功!去吧!”
陈学深再次折返到赵瑞刚家,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赵瑞刚正站在鸡窝旁边,欣赏着鸡崽子抢食。
“赵老弟!”
陈学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瑞刚身边,“余所长松口了!产研合作,产和研全交给你负责!”
说着,又咧嘴一笑:“为这事儿,我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还拍着胸脯担保,差点跟我们领导吵起来!你打算怎么谢我?”
赵瑞刚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他直起腰看向陈学深,好像慢半拍似的笑了笑道:“哦,这么顺利?”
陈学深也不知为何。
眼前这人,明明年纪轻轻,但眼神却像是淬了冷火的钢针,拥有犀利的穿透力。
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被这眼神盯得透明一般,根本藏不住。
陈学深喉结上下滚动,避开赵瑞刚直视的目光。
尴尬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好吧好吧,实话告诉你。我还没来得及劝他呢,是所里的实验结果出来了。余大嘴觉得,这个项目,没你不行。”
赵瑞刚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间,鞍阳市几个研究所都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
眼看着自己递出来一根橄榄枝,不管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的。
见陈学深脸上还带几分难为情。
赵瑞刚补充道:“放心,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对外我只会说,是你三顾茅庐,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我合作的。”
陈学深的尴尬,正在于此。
前面自己抖机灵,在余长青面前夸下海口,现在才意识到漏洞太多。
正盘算着该如何圆谎,没想到赵瑞刚竟然连这一层都看透了,而且还这么“善解人意”。
陈学深都有些感激涕零了:“赵老弟,你脑子咋长的,啥事儿也瞒不过你!这事儿你帮我兜了底,全当老哥欠你一个人情!”
陈学深笑着上前拍了拍赵瑞刚肩膀。
但赵瑞刚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陈学深的笑僵在了脸上。
赵瑞刚道:“那我们瓦窑大队工厂的资质问题,就有劳陈哥多费心了。”
陈学深自然明白这话含义。
瞬间抽回搭在赵瑞刚肩膀上的手。
仿佛多搭在赵瑞刚肩膀上一秒钟,就会被讹到一样。
“别别别,资质问题跟这完全两码事儿,我可没办法帮忙!咱有一说一,这个你们得自己解决。”
赵瑞刚道:“目前我们大队的车间只有两台破旧车床,几个工人水平也参差不齐,没你帮忙,肯定拿不到资质。”
陈学深吓得连连后退:“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想帮也帮不了。否则随随便便一个厂子,都可以拿到资质,那部委扶持资金,还不全被杂七杂八的小工厂给骗光了?”
说到这里,陈学深突然间反应过来。
手指着赵瑞刚:“哦,我终于明白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原来是在打扶持资金的主意!”
赵瑞刚也很坦诚,点头道:“没错!”
陈学深登时怒了,一把揪住赵瑞刚领口:“你无耻!”
赵瑞刚用无奈的眼神看着陈学深:“老兄,问题搞清楚之前,能不能先别动手?”
陈学深怒火上涌:“骗资金,是我平生最恨的勾当!”
赵瑞刚道:“我只说,我们瓦窑车间需要拿到扶持资金。怎么就成骗了?”
陈学深依旧怒不可遏:“连资质都没有,不是骗是什么?”
赵瑞刚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就本末倒置了。我能解决问题,所以需要资质和资金。这和那些不解决问题却骗扶持资金的工厂能一样?”
陈学深愣在原地。
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