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神情倏尔变得阴戾,眸子晦涩不清。
墨言半眯起眼望向两人,冷声道:“归不会随你去部落,凭你与螣这点交情,苍山部落凭什么要趟这趟浑水?那是疫病!是诅咒!”
他现在算苍山部落名义上的首领,自然不可能放任归跟他走。
清澜空洞的眼像是漫长无垠的夜色。
他倒是没有纠缠,点了点头,声音空灵:“好。”
话落,他转身离去,声音透过背影传来:“螣,相识一场,既然没办法请巫出手主持祭祀,那答应我,找到扶楹,杀了她。”
清澜亚麻色的长发在半空划过一道清冷的弧度,渐行渐远。
螣的手微微攥紧,骨节泛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清澜了。
杀了扶楹,曾经是他心之所愿,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小雌性,却见她仍盯着清澜离开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长眉一蹙:“花花?”
“螣,我得帮他。”扶楹抬眸看向螣,神情认真。
几个兽夫里,或许唯有清澜是原主真正喜欢过的雄性。
因为她并没有从清澜身上剥取什么看中的东西,唯一拿走的,是他的眼睛,这里面还有一些缘由。
她刚刚翻看记忆,才知道清澜与原主相识的过程。
那是一场部落交易大会,兽皮、陶器、猎物、咸石堆叠成山。
原主是恶雌不假,但她同样是北山第一美雌,还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娇贵漂亮,生来就站在众人仰望之处,雪肤红唇,眼波流转间尽是骄纵。
清澜便是那时闯入她的视野。
绿洲部落因为有可治愈的巫,出售的是草药,而清澜所在的霜原部落,处在高原雪山,那里草药稀缺,他这一趟来,就是专程交易药草的。
初见时,“扶楹”就被这个满身寒气,如霜雪般干净的雄性吸引住了。
她一身火红的兽皮裙,热烈的像是一团火焰。
“小雌性,这些要多少兽核?”他声音空灵,一样的悦耳动听,就像是部落祭祀时,从远处传来的远古歌谣。
“扶楹”上了心,热络与清澜交谈起来,可他始终不冷不淡。
清澜有一双很晶莹剔透的眼睛,清凌凌的,像是浸在冰雪中的琉璃,里面却映照不出任何人。
但越是这样,“扶楹”就越是想要得到。
骄纵小雌性看中的东西,从来都要不择手段地得到。
在“扶楹”想方设法接近清澜时,突然,一道爽朗的雌性声音闯了进来:“清澜!买好了没有?我还想去看看兽皮呢!”
紧接着,清澜身侧就多了一个雌性,一个未成年的雪豹雌性。
清澜轻笑一声:“就来了,有那么着急?”
“扶楹”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对谁都那么冷冰冰的,那双平静剔透的眼睛,在看向身边的雌性时,分明像是融化的雪水!
恶雌第一次心动,却惨遭滑铁卢。
不过,那时她仍然没想过伤害清澜,而是选择了“伤害”他的族人。
借由兽母之手,将腐坏的兽骨埋进他们取水的溪源,疫病蔓延,再借其缺少草药的短板,以及兽母巫的治愈之能,提出和清澜结契。
为了部落,清澜妥协了。
那是“扶楹”第一次,有了结契后,好好对待兽夫的念头。
可惜,无论她多么热情,清澜总是冷淡的,好像看不到她有多漂亮。
为了拿捏清澜,“扶楹”只给了药材,并没有让兽母出手,但疫病在兽人大陆被视为诅咒,草药不能缓解困境,族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扶楹”的耐心,终结于成年后的雪豹雌性来到部落。
即便已经结契,清澜的目光在看向另外一个雌性时,还带着熟悉的光。
后来,“扶楹”就挖出了清澜的眼睛。
她想着,这样一双眼,怎么能看向别的雌性呢?
扶楹轻啧一声,这不就是求而不得,然后破防的故事吗?
螣在听到扶楹的话后,身躯骤然一僵,墨绿的瞳眸直直盯着扶楹,喉结滚动几次,才挤出几个字:“为什么?那是疫病!”
墨言也拧起眉头:“疫病是无法治愈的!那些染病的兽人,甚至连骨头都会烂掉!你现在孕育着幼崽,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扶楹义正严辞,说出了既中二,又圣母的话:“我既然是兽神的使者,就不能不管,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全力以赴。”
废话,她要是不管清澜和霜原部落,他们就要集体把自己烧死!
清澜一死,任务失败,那她前面做出的成绩算什么?算她厉害?
攻略不攻略暂且不提,清澜的命总得保住。
螣的眸色骤然暗沉,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与担忧。
沉默良久,半晌,他敛去情绪,看着她道:“好,我跟你去霜原部落,只是,如果解决不了,我们就立刻离开!”
“不行!”扶楹蹙眉:“你又不是巫,沾染了疫病是闹着玩的?”
“你就留在部落等我,等解决了清澜的事,我立马就回来,行不行?”
“你别忘了,我可是能从荆棘崖回来的人!”
“再说了,马上就是雨季了,你可要多打猎,储存食物,等我回来。”
说话间,扶楹忽然踮起脚尖,在螣紧绷的唇上亲了一口:“螣,我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不会让自己受伤,不会让自己染上疫病,好不好?”
螣的手掌捏成拳,指尖蜷缩,墨绿眼瞳里满是暴虐,久久不语。
墨言在一旁看着扶楹旁若无人地哄螣,忽而冷笑一声:“有时候我真想破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扶楹压根没理他,就和看不到这个人一样。
良久,螣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压抑的喘息。
他盯着扶楹,声音沙哑:“早点回来,雨季到来前,你要是没回来,我会去霜原部落找你。”
“好!”扶楹弯了弯唇,粲然一笑。
墨言神色冰冷,却忽然发现扶楹的看了过来。
他半眯起眼,猩红的眼瞳却微微一颤:“怎么,还有和我交代的事儿?”
扶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有点私事想和你聊聊。”
螣眉间一蹙,勾起长长的眼尾看向扶楹,周身气压有点低。
墨言眸光微闪,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漫不经心地瞥了扶楹一眼,随即朝螣讥诮地挑了挑眉,一脸挑衅地随扶楹走到一旁。
他的唇微微翕动,话还没说出口——
一道流光破空而来,直逼咽喉!
墨言身形一滞,喉间骤然失声。
他眸色阴鸷,如淬寒冰,森然盯向扶楹。
扶楹唇角轻扬,眸中笑意潋滟,转身便朝清澜离去的方向追去。
她步履轻快,刚走出几步,忽而回头朝螣望了望,见他和“望妻石”一样,便抬起手,在发梢边比出个心形。
“螣!乖乖等我回来——”
尾音未散,人已掠远,风中好似还有狡黠的笑意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