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暴雨如注,闪电劈落,照亮了螣眉宇间翻涌的乌沉云团。
扶楹蜷在被子里,无辜地眨了眨眼,没理会螣的讥诮,而是夸张地捂着嘴,颇有些做作道:“我昨天好像看到,你哭了。”
今天倒有脾气了,那昨日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发疯般嘶吼的是谁?
螣的指尖倏地顿住,骨节绷得发白。
他紧咬牙关,面部肌肉微微抽搐,铁锈味在齿关漫开。
她奄奄一息,呕血昏厥的瞬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个时候,什么兽神契约,什么契约纹路,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颤抖着抱起她轻得像纸片一样的身子,血腥味涌进鼻腔,那一刻,他觉得浑身剧痛,远比兽晶被挖出时还要痛!
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日夜啃噬心脏的恨意,那些发誓要讨回来的血债,在她染血的唇角,微弱的呼吸面前,简直可笑得不值一提。
螣面色阴沉的可怕,眼眸中错杂的情绪翻涌。
一旁的白沧早在螣情绪崩溃时,就转身离开了山洞。
他与螣都是扶楹的雄性,这种时候,还是该留给两人一些独处的时间。
他相信,即便曾经满腔恨意,如今,他与他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想她好好活着,而不是伤害她。
扶楹小声喊了一声:“螣?好了,我不说你……”
下一刻,螣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苍白的指尖粗暴地碾过她红肿的唇角,却在触及她唇间的温热时,骤然放轻了力道。
“扶楹……”他声音破碎,颤抖地几乎不成调,墨绿的眼眸里翻涌着近乎痛楚的暗潮:“以前的事我不在乎,不会再问,但你不能再舍弃我!”
“你要是再敢……我就吞了你,让我们死也死在一起!”
螣将她压在床上,尖锐的毒牙擦过她微微跳动的颈间,阴鸷的尾音渐渐消弭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里。
洞外暴雨倾盆,盖过了他喉间压抑的哽咽。
“不要再舍弃我……”
扶楹对上他偏执脆弱的眸光,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眼睛,轻得像一声叹息:“那你原谅我了?”
话音未落,就淹没在他缠绵的吻里。
扶楹回应着螣的吻,明明热烈又灼人,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漂亮的眼睛里,却是事不关己的清明与冷静。
两个对她恨之入骨的雄性,也是最难驯的猛兽,终于温顺了。
好一会,白沧回来了,他声音略带了几分慵懒倦意:“雨停了。”
螣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顿在他额心的堕落星纹上,长眉蹙起:“雨季马上要来了,我必须带她回苍山部落,可你的星纹……”
他的尾音沉了下去。
堕落兽人在兽人大陆代表着污浊,白沧要是前往苍山部落,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或许等不到雨季来临,他们就要被驱逐了。
白沧神色冰冷,唇角勾起一抹艳丽的戾色:“我要守着她,看着我的幼崽降生,谁要是犯到我头上,杀了便是。”
在荆棘崖下生活了那么久,他自然没多少善心。
螣听着这“恐怖分子”一般的发言,眉头皱的更紧。
一个八星纹的堕落兽人,真要是对苍山部落下手,没人能挡得住。
两人说话的间隙,扶楹指尖轻轻勾了勾,眼尾漾起一弧潋滟的光:“白沧——”她尾音打着旋儿,妩媚至极:“你过来。”
白沧一顿,走到床边,还未开口,就看到扶楹拍了拍床沿,他刚坐下,扶楹就手腕一转,指尖已是多了一条暗金绣纹的额带。
她纤细的手穿过他银白的发间,将额带系好。
扶楹跪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着白沧,给出了赞美:“非常好看。”
他五官本就瑰丽秾艳,银发倾泻如瀑,额上覆着的暗金抹额遮住星纹,平添了几分清冷,矜贵华然,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白沧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额间,望着扶楹眼底毫不掩饰的欢喜,唇角微扬,眉目舒展开来,一声慵懒的轻笑从他胸膛中荡出。
这一瞬,两人目光相接,似在打什么哑谜一般,绮丽又缱绻,将周遭空气都染上了缠绵的暧昧。
螣倚在石壁上,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锋利的骨刀。
他墨绿的眼瞳映着这一幕,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他眉尖一蹙,淡淡道:“你最好忍一忍自己堕落兽人的脾气,任何事,等安稳过了雨季再说。”
白沧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化作了三米庞大的白狐。
他俯下身躯,朝扶楹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扶楹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爬上白沧的脊背,像是跌入到一片云里,舒舒服服打了个滚,抬眸看向眼神晦暗不清的螣时,微微一顿。
她眼尾微挑,朝螣时漾开一抹狡黠的笑,手臂抱着白沧蓬松雪白的大尾巴,与螣说话时,嗓音却极柔和:“螣,我们快回家吧。”
螣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墨绿的眼瞳里噙着不悦。
不过,转身时,玄色巨蟒已是游入林间,所过之处草叶低伏。
“嘶——
螣蟒首高昂,在前方探路,尾尖总是会不轻不重拍断横生的老藤,为身后的人荡平前路。
白沧脊背如山岳般平稳,时不时还会调整步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扶楹忽然觉得,兽人大陆的规矩挺人性化的。
雌性一妻多夫,只负责繁衍后代,雄性们相亲相爱,各司其职,只给雌性一个人提供各种服务,甚至能献上生命,这和当上祖宗有什么区别?
这才两个雄性,真要是七个凑齐了,得有多享受?
扶楹半阖着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白沧雪白的茸毛。
这事儿也就是想想,她还真不是个靠男人躺平的性子。
等任务结束,她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春日栽花,夏夜听蝉,秋来摘果,冬日围炉,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至于男人,听说多看腹肌能长寿,她准备再找几个新鲜的。
晨光漫过林隙的刹那,扶楹无声地翘起唇角。
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短短几日间,螣与白沧对扶楹的照料无微不至。
偏逢雨季来临,淅淅沥沥的雨水总是不期而至,还没走几步,就会有漫天雨幕倾泻,连绵不断的阴雨,使他们返回苍山部落的脚步缓慢了许多。
一路上,扶楹都没看到多少野兽。
快要抵达苍山部落时,暴雨倾盆,地面上,浑浊的积水迅速漫涨,转眼间便淹没了半米深的洼地。
螣回首看向白沧,猩红的信子在雨幕中急促一颤,他沉声道:“加快速度,山道很快就会被积水冲垮。”
话音刚落,积水冲刷着山间泥土滚滚而落,碎石与草木尽数砸在脚边。
扶楹微讶,在白沧尾巴的遮挡下,她倒是没怎么淋雨,只是,兽人大陆的雨季,似乎没她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