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看着墨言,他往日凌厉阴鸷的神情敛去,倒是温和了许多。
为了一个欺骗自己的雌性,低头求她,还真有些不像墨言了。
扶楹眼底波光流转,站起身,捡起山洞门口的油纸伞:“行,去看看。”
她和螣、白沧毕竟还要借用苍山部落的领地,且她如今也是一个孕妇,眼看着西杉难产,既然有能力救下幼崽性命,倒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墨言松了口气,紧绷的眉眼缓和了许多。
扶楹垂眸瞥了一眼污浊的积水,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墨言见状,朝她伸出手,低声道:“我背你过去。”
她抬眸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摇了摇头:“不用了,走吧。”
说罢,便径直步入浑浊的积水,水已经漫到了她的小腿,透着冰冷,行走间,溅起细碎的水花,浸透了她的兽皮裙。
墨言浑身一僵,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也没多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
扶楹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墨言身后,很快,就到了西杉居住的山洞。
还没靠近,扶楹就闻到了里面传来的浓郁血腥气。
她蹙了下眉,忍不住抬手掩住鼻尖。
归站在山洞门口,皱着眉,脸上满是沉重。
狩猎季后,雨季到来,西杉是部落里第一个生产的雌性,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墨言大步上前,抹去脸上的雨水,问了一句:“归!怎么样?”
归摇了摇头,刚欲说话,忽然看到跟在墨言身后的扶楹,当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愣了一下,当初剿灭绿洲部落,他也没去,并不认识扶楹。
扶楹收起油纸伞,瞥了一眼归:“巫的记性可不怎么好。”
这噙着妩媚的声音,带着些揶揄的轻嘲,倒是有些熟悉。
归瞳孔一缩,指着扶楹,颤颤巍巍道:“你,你是花花?!”
他声音满是震惊,着实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改变自己的样貌!
这个花花,种种手段层出不穷,她可不像是普通的巫,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怀疑她是兽神转世了,不然兽神也实在太不公平了!
墨言没解释,与扶楹道:“先进去看看?”
扶楹率先步入山洞,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站着几个脸色惨白的雄性。
他们应该都是西杉的雄性,其中两个都是苍山部落的蛇兽人。
石床上,西杉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双眸紧闭陷入昏迷,只有干裂的唇间偶尔泄出几声气若游丝的呻吟。
正如墨言所说,她身下铺着的兽皮已经被鲜血浸透。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高高隆起的肚腹,此刻竟死寂般一动不动。
扶楹把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墨言,上前摸了摸西杉的脉搏,手腕一翻,把一枚丹药喂进她嘴里,冷声道:“太晚了,必须剖腹!”
“剖腹”两个字一出,山洞里的雄性们一个个面色煞白。
一旦西杉死了,他们这些结契的雄性也活不了!
“不行!从来没听说过还可以把肚子刨开!西杉要是死了怎么办?”
“对呀!幼崽生不出来,那就不要了,不能杀西杉!”
“墨言,她是谁?巫已经说了,给西杉吃了药,让幼崽流出来!”
“……”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岩壁震碎。
雄性们肌肉偾张,獠牙若隐若现,盯着扶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刽子手。对他们而言,幼崽固然珍贵,但西杉的性命却更重要,而此刻这个外来的雌性,摆明了是要杀了西杉,救出幼崽,这怎么能行?
忽然,有人手指颤抖地指着扶楹,尖声道:“她,她是扶楹!”
西杉的其中一个雄性,参与了覆灭绿洲部落,曾见过扶楹。
“这是个恶毒雌性!杀了她!”
洞内寒光乍现,年轻的蛇兽人瞬间鳞片覆体,身躯骤然膨胀,化作一条黑纹巨蟒,腥红的蛇信嘶嘶作响,獠牙滴着毒液直逼扶楹咽喉!
扶楹眸色骤寒,指尖微动,狂暴的灵力在掌心凝聚。
不过,还不等她动手,墨言就上前,手掌如铁钳般,精准扣住蛇兽人七寸,鳞片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猩红的眸子满是阴鸷,厉声道:“够了!冷静点!”
墨言深吸一口气,看向扶楹:“救人!”
他相信扶楹。
未等洞内众兽人出声反对,墨言已悍然出手。
他实力强大,轻易就将几个兽人驱逐出去。
归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见墨言猩红的眸子冷冷扫来,顿时噤声。
山洞里霎时安静下来。
墨言站在山洞门口,望向扶楹的身影时,眉骨投下的阴影掩不住眸中暗涌的情绪,他喉结滚动半晌,最终只沉沉道出一句:“辛苦你了”
扶楹连眼风都未扫向他,手轻轻一挥,石床上凭空现出一个药箱。
箱子里是各种药品,以及寒光凛冽的手术刀,整齐排列的羊肠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垂眸瞥了一眼西杉,手握手术刀,没下麻药,指尖在她僵硬的肚腹处轻轻一划,锋刃破开皮肉的闷响混着血腥气在洞内漫开。
当看到宫腔内微微抽搐的灰狼幼崽时,她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给人接生过,却还是头回给兽人接生,神色不免有些新鲜。
西杉肚子里是三只灰色的小狼崽,只有巴掌大小,湿漉漉的小身躯正在正微弱起伏,胎毛还粘连着血水,心脏跳动的如风中残烛,瞧着不大好。
扶楹戴上手套,把小狼崽捞出来,给他们渡了一口灵气。
灵气氤氲,幼崽们青白的鼻尖顿时泛起了血色。
她动作未停,拿起羊肠线,针尖在西杉肚腹间灵巧游走,伤口缝合的细致整齐,最后收针的时候,线尾甚至还挽了一个精巧的结。
这整个剖腹产过程几乎没耗费什么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手术,也得亏是兽人大陆的雌性,身体素质好,不然保准感染。
等扶楹摘掉手套时,山洞外响起了螣冰冷的声音:“她人呢?”
扶楹回眸看了一眼,应了一句:“在这!”
下一刻,螣和白沧进入山洞,墨言和一群雄性紧随其后。
归挤不进来,在外面垫着脚问:“怎么样了?幼崽怎么样?”
扶楹两指捏着灰狼幼崽后颈的软皮,将一团湿漉漉的灰毛提到半空。
幼崽突然“嗷叫”了一嗓子,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动,生命力十足。
扶楹挑眉,狭长的眸子看着小生命,倏然弯成新月。
她起身,将幼崽往墨言怀里轻轻一抛:“还真不是你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