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修长的手指陡然收紧,盒子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
他下颌绷成一道凌厉的弧线,连颈侧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四周似乎只余下了风声,灌入耳中,带着些许凉意。
在原地静静站了许久,清澜才缓缓打开盒子。
当指尖触及里面的东西时,他身躯骤然僵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薄唇间溢出的字句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
盒中的骨饰随着他的动作,咕噜噜滚动着,碰撞时发出空灵的脆响。
在骨饰下,还静静卧着一缕亚麻色的发丝,发尾是不规则的断裂,在清凌凌的月光照射下,泛着粼粼光泽。
扶楹坐在树梢上,目送清澜回到霜原部落,才轻轻拍去身上的雪花。
她站起身,抻了抻腰肢,望着雪山下,轻轻点了点蔷薇色的唇瓣。
失去了花花身份的掩护,她不能回苍山部落,先想想,要怎么和螣说,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就算开诚布公,螣应该也不会动手了……吧?
“还是先回一趟绿洲部落,找找眼睛……”
*
扶楹离开雪山,一路上也没怎么休息,三天后就抵达了绿洲部落。
冰雪的寒意仿佛还在昨日,站在浓密的林间,代表着雨季即将到来的潮湿暖风迎面扑来,裹挟着甜腻的花香,让扶楹有些许反胃。
她吃了口酸野果压了下,才抬腿往绿洲部落走去。
不过,还没靠近,扶楹就看到几个兽人幼崽正在沙地上翻滚嬉笑。
她眉梢轻挑,走近些,就看到部落中晾晒着鞣制的兽皮,更有几个雄性兽人在打磨骨刀,一些雌性在清洗野果,清理猎物,这些兽人虽然人数尚且不足以组成一个部落,但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绿洲部落新的主人。
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幼崽声音响起:“你是谁?”
扶楹垂眸看着才刚刚到自己膝盖的兽人幼崽,他脑袋上顶着泛着青灰色的稚嫩犄角,正仰起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哇,好漂亮的阿姐!阿母,阿母,来了一个好漂亮的阿姐——”
兽人幼崽看清扶楹的模样,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
这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正在撕咬玩耍幼崽们齐刷刷竖起耳朵,部落里的兽人们也放下手里的骨刀,一个个转头看向站在部落门口的扶楹。
须臾,兽人们纷纷走出来。
为首的雄性粗声粗气道:“雌性?你是不是迷路了?”
这么漂亮的雌性,还真是少见。
扶楹眨了眨狭长的眸子,声音如缠绵的风:“迷路?不,这里是我家。”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扶,扶楹?!她是扶楹?”人群中,一个雌性突然尖叫出声。
绿洲部落被苍山部落覆灭的事整个北山都人尽皆知,他们这些流浪兽人虽然占据了绿洲部落的地盘,但这些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即便没见过“扶楹”这个始作俑者,可北山第一美雌的名头却听过。
稍一联想,加上她说的话,眼前这个雌性的身份就不难猜出了。
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兽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扶楹静静站在那里,能清晰感觉到这些兽人们的视线从探究转为震惊,继而化作冰冷的敌意。
“绿洲部落已经没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一个高大的雄性兽人警惕地盯着扶楹,手里握紧骨刀,喉间滚出威胁似的低吼。
幼崽们听不懂,仍是一脸好奇,雌性们忙拉着他们往后面站,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柔弱的雌性,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能让绿洲部落血流成河的雌性。
扶楹勾了勾唇角,上翘的眼尾轻飘飘扫过众人,震慑力骤然攀升。
她手腕一转,满是寒气的长鞭撕裂空气,鞭梢扫过沙地,瞬间炸开一道深深的沟壑,飞溅的沙石令周围的兽人们齐齐后退,瞳孔剧烈收缩。
扶楹脸上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只想找东西,你们乖一些,退后。”
“巫——”
“恶雌变成巫了——”
兽人惊恐的声音响起,他们齐齐后退,不敢再叫嚣。
巫作为兽神行走于世间的使者,在兽人大陆地位超然。
扶楹没有理会他们,进入部落,径自走向原主曾居住的山洞。
不过,山洞里杂七杂八堆砌着很多东西,已经没有记忆中原本的模样了,至于石床前,那精心储存清澜眼睛的罐子,也没了。
扶楹眸色一沉,缓步走出山洞,目光冷冷扫过一众兽人。
“里面的东西呢?”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兽人们面面相觑,不安地挪动着脚步,你推我搡,却没人敢开口。
半晌,一个雌性才被推搡着站了出来,她低着头,嗓音细若蚊蝇:“我们……我们搬过来的时候,那些东西都……都用不上,就、就扔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消弭在风里,可扶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扶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节在长鞭上无声地收紧,嗓音冰冷:“一个罐子,里面盛着一双眼睛,在哪儿?”
闻言,那雌性脸色一变,抬眸看向扶楹时,带着些惊惧。
“在哪儿?!”扶楹上前,眸子里冷光乍现,像冰碴子一般。
雌性被吓得哽咽,嘴唇颤抖,哆哆嗦嗦道:“就,就扔在外面了。”
扶楹皱起眉,一颗心直往下沉:“带我过去!”
雌性咬了咬嘴唇,不敢废话,在前面带路,领着扶楹去了林子里。
很快,扶楹视线骤然定格。
记忆中的罐子静静躺在那里,却已支离破碎。
她缓步走近,踩在干涸的污渍上还发出了细碎的脆响,蹲下身,指尖抚过碎裂的罐子,碧绿的药渍在罐壁内侧凝结成蛛网状的纹路。
而原本浸泡在药液里的东西,已经干涸了。
扶楹伸手捡起那双干枯萎缩的眼睛,将它们托在掌心,分量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空气中似乎还泛着若有若无的苦味。
雌性求救似地看向紧随其后的兽人们,下一瞬,他们如鸟兽散。
扶楹也没管他们,看着掌心里的眼睛,唇角紧抿,取出一个流光四溢的匣子,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放进去,动作间十分郑重。
尽管眼睛已经坏了,但只要重新浸泡蕴含强大生机的修复灵液,还是能细胞再生,焕发生机的。
但这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