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停在村道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沈淮一边推开院门一遍喊,“爷爷,奶奶,爹,娘,我回来啦。”
结果,回答他的是一片空气。
难道还在作坊?
“大姐, 二姐,我回来啦。”
依旧无人回应。
沈淮推门进去,看到火盆上炖着一锅骨头,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旁边的小桌上,放着洗好的青菜。
放下书箱,沈淮去了灶房。
灶台里的火还没熄灭,应该是刚出不久。
沈淮接着去了鸡圈和猪圈,见都喂过了,便动身去了作坊。
“哎呦,三郎回来啦,许久都不见你来作坊咯。”沈杨娘看到沈淮,一边切豆腐一边说话。
灶台前蒸豆腐的沈林娘看了过来,“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瞧着瘦了许多?是不是在学堂没有好好吃饭啊?”
“这肯定是错觉。”沈江笑着从里面走出来,“天黑了,定是你们没瞧清楚,反正我是没看出什么变化。”
“继亮伯也说我瘦了,但是我自己没感觉,可能是大家好久没见到我了才觉得我瘦了吧。”沈淮不禁一笑,然后问道,“沈江哥,今晚又要赶工吗?”
顾客加订单,作坊便要赶工一个时辰。
当然,工钱会多给一点。
“准备年底了,县里的买主都加了订单,单是林家就加了一千罐的订单,听拉货的伙计说,下个月可能要加到两千单,不赶工哪里得?”沈江说道。
沈林娘开玩笑道,“翠花家的两台石磨都快转冒烟了,能不忙么?”
忙,说明生意好。
沈淮聊了几句,便往里面走去。
经过加工台,看到大房二房的几位嫂子埋头装罐子,沈淮主动打招呼,和她们说了几句话才拐去发酵房。
果真看到林氏和黄氏在里面忙碌。
现在天气冷,发毛霉的期限增长,便是有酒曲辅助,也要好几天。
“娘,奶奶,我回来啦。”
林氏和黄氏听到声音,纷纷转头,看到沈淮的时候,一脸惊喜。
“三郎回来啦。”黄氏满脸笑容,“还剩最后两盘就忙完了,你先去灶台那边烤火,等忙完了我们在去叫你爹和你爷。”
沈淮顺势问道,“爹和爷爷去哪里?”
“去翠花家抬酒去了,月丫头和杏丫头去拿酒酿蛋花呢,估摸快回来了。”林氏边回边问,“饿了没?”
沈淮摸了摸肚子,老实道,“有点饿了。”
“那便回去吧。”林氏加快手中的动作,然后将纱布盖在豆腐上,拍了拍手道,“走吧,剩下的明天再做。”
黄氏把最后的搞定,也跟了出去。
林氏一边出去一边高声道,“三郎饿了,我们就先回去吃饭了,你们在后面记得把门关好啊。”
“婶子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收拾好的。”
三人刚走到村道上,便碰到抬酒回来的沈七刀和沈继业,跟在后面的沈月和沈杏,各自捧着一小盅酒酿蛋花。
“爷爷,这次酿了多少?”
沈家用的酒,不是跟翠花家买的,而是拿去给翠花爹加工的。
直接买酒太贵,沈淮就想了泡果酒的办法。
村里有橙子、山梨、柚子等水果,价格十分便宜,完全可以就地取材,顺便还能帮村民赚点辛苦钱,一举两得。
泡果酒的方法也很简单,去皮去核捣烂,加上酒曲自然发酵两三个月就行。
不过果酒度数低,不适合用来制作腐乳,需要蒸馏之后才能用,于是沈家又跟翠花家合作了,加工一次一百文。
前三年,翠花爹扩建了豆腐房,还请了五六个帮工,如今已是万秀村的富户之一。
“今天就酿了这一坛,估摸还要酿个三天。”沈七刀说,“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得多酿一些,到时候也给买主们送上一些。”
一坛五十斤,再酿三天就是两百斤。
“爷爷,两百斤可能不够,像林家、魏渠舅舅、福满楼这些买主,得维护好关系,至少要送两坛十斤装的,不然就显得太小气了。
那些负责拉货的伙计,也要送一坛小的,至少要准备五百斤这样。”
沈继业听言,快速算了一笔账,“原料加酿酒钱,大概也就三两这样,最多不超过五两。”
那不贵。
而且他们家的酒,并不比外面卖的差,当年礼送,正好用得上。
思索间,沈七刀点头道,“那便多酿点吧,等开春了,再去你二叔公家订李果,等毛桃熟了在泡毛桃酒。”
这些果,便宜量大,比用粮食酿的划算太多。
到家后,黄氏立即添火加菜。
沈淮去灶房拿碗筷,沈月沈杏打饭。
一家人围着火盆,边吃饭边聊家常。
沈继业和林氏知晓沈淮学业紧张,还是简单的跟他说了作坊的情况,或者听到一些八卦信息,也跟他说了。
沈淮也会主动跟他们说学堂的事情。
比如小魏夫子叫 他们晨练,还有月考时放的馊水,听得沈月和沈杏笑个不停。
沈继业还奇怪为何这般做,直到听了沈淮的解释才知晓缘由。
当场叹道,“不容易啊。”
接着,沈月还做了财务汇报,“今年后山的收成还不错,桐油果收了两万斤,卖了一百二十两;草果晒了两千斤干货,卖了一百两。”
后山的桐油果,沈家每年都会种一批树苗,几十棵到一百多棵不等。
连续种了这么多年,数量达到一千多棵,占地将近十五亩;草果也种了将近三千株,占地将近三十亩。
朝院子这一面的山地,已经开发的七七八八的了。
若是还要扩种,只能往两侧或者翻过山头去种了。
沈淮一脸喜色,“草果好赚钱。”
“挣的多,但是打理的成本也高。”沈继业说,“未结果前,每年都要施肥,结果之后,花期前后还要打理两次。
刚种植的那两年,死了很多苗,后面才慢慢好起来。”
还没收成的时候,请帮工的钱就花了不少。
好在结果是好的。
沈淮知道,后山的桐油果林和草果林,有如今的规模,都是家里费劲心思打理得来的。
他点了点头,视线移到沈月身上,“大姐,我们家的腐乳种类不多,那些买主可有说我们种类少的话吗?”
“自然是有的。”沈月说,“林家就觉得只有桂花味的太单一了,还让我们做其他香味的呢。
像桃花味啊,菊花味什么的,让我们多做几种,这样顾客也能多一点选择。”
桂花味的腐乳,销量很不错。
沈淮想了想,“现在做桃花味和菊花味的不现实,可以先试试薄荷味的,明天我休沐,可以试着做几罐薄荷味的。
若是成功了,就要在前院多种些薄荷了。”
为什么会想到薄荷,主要是薄荷比较常见。
林氏点点头,“开春了在种几垄。”
“像梨花那些成么?”黄氏问道。
“桃花、梨花、栀子花、菊花、还有藿香、丁香都可以。”
聊完这些,几人又聊了别的。
晚饭结束,大家继续围着火盆唠嗑。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聊到了明年的县试,沈淮跟他们说,小魏夫子会给他们作保,至于村里的证明,除了村长,还得找三个人帮忙。
为了避嫌,不能都是同族的。
沈七刀和沈继业讨论一番后,将目标锁定村长、翠花爹,另外两个是今年买过他们家橙子和山梨的。
人选有了,到时候再提礼上门。
难得休沐,沈淮打算练半个时辰的字就睡觉。
结果练完字,发现书架到处都是灰尘,只好拿着鸡毛毯和抹布清理。
两排书架,每一个位置是空的。
除了四书五经和一些常见的书籍,是沈大姑请人帮忙抄了寄过来的,还有一些是请致远表哥买的。
比如县试、府试、院试之后,墨香斋收集推出的诗集、骈文、时文,或者是郡城某个比较出名的诗社传下来的诗集等等。
只要写的还行,他都会买来看看。
看多了,思路也会跟着开阔。
有时候放岁假,他也会去县城买自己需要的书籍,比如‘庄子’、‘韩非子’这些经典名作,也会买史书类的,还有律典、郡县志之类的。
在小魏夫子看书的时候,遇到喜欢的,也会借来抄,然后自己学着装订。
起初不会装,还是林氏帮忙的。
装订手段很粗暴,把纸当鞋底来操作,还别说,办法挺奏效的,就是不太好看而已。
这些年,光是在书籍上的花费,都快有二百两了。
若不是有腐乳生意撑着,根本买不了这些,光靠那几本四书五经,那些县试真题,根本答不了。
他去过魏渠和王宇川家,二人的书架比他大得多。
尤其是王宇川,还有闲钱买话本子。
第二天,沈淮带两位姐姐制作薄荷味腐乳。
制作方法跟制作桂花味腐乳一样,沈月和沈杏看了沈淮的操作,都说很简单。
沈月说,“按照这个法子,桃花味和梨花味也可以这么操作对不对?”
沈淮点点头,“大姐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自己试试,我现在寄宿,没办法时时待在家里,其他味道的腌制还得靠你和二姐摸索。”
说到这里,沈淮又给两位姐姐说了鲜花和干花要如何制作,哪些环节需要注意。
顺道建议她们制作香膏,毕竟大姐已经十五岁了,二姐也有十三岁了,正是爱美的年纪,而且天气冷也需要护肤。
去学堂前,沈淮将制作方法教给了沈月。
距离县试,已经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小魏夫子抓的很严,每天起来晨练两刻钟,晨读三刻钟。
上午学习知识点,下午刷题,晚上背书、练字、做总结。
模拟考依旧安排在月底最后两天,而馊水则变成了猪粪。
这次魏渠还在吐,只不过程度减轻了很多,至少能坚持把题目写完才离场。
沈淮在诗题上耗费的时间,相对缩短了一点。
他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所以一有空就不停地写诗,写完了交给小魏夫子点评。
有时候睡前,也会跟王宇川和魏渠讨论明年县试会出什么题,讨论之后各自押题。
当然啦,除了本县真题,小魏夫还拿出兰阳县和丹枫县的真题给他们,这两个县的题目,比他们青萍县的要难呢。
沈淮都能作答,可他却觉得自己的答案不够完美。
回到宿舍,他跟魏渠和王宇川说的时候,直接收到两人的白眼。
王宇川说他:好汉不知饿汉饥。
好叭!
他不应该高调。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进入腊月之后,更是寒风刺骨。
早晨刷牙洗脸,全凭一身正气。
这个岁假,被狠狠压缩了。
直到年二十五,小魏夫子才放他们归家,年后初六便要回学堂。
前前后后,仅放了十天假。
即便如此,沈淮回家后也不敢放松,依旧按在学堂的学习表和作息时间来要求自己。
黄氏很是心疼,却没法说让孩子偷懒的话,只能在饭食上尽心。
沈继业去县城送年礼时,找了沈大姑和林致远,回来的时候,拿到了一箱资料,说是林致远县试时从林家嫡支传来的。
沈淮这几天都在看这些资料,收获颇丰。
为了抓紧时间,沈淮只在除夕那天没看书之外,初一初二恢复学习作息,初三的省亲,黄氏怕打扰到他,只带了沈杏和沈月。
初五傍晚,沈淮背着书箱回学堂了。
“魏渠,王宇川,新年吉乐。”
看到二人也回来了,沈淮开心的上前道吉,随后拿出两个准备好的红包,“祝你,祝我,祝我们,万事皆顺意,好运常相伴。”
“后面的那句‘好运常相伴’我喜欢。”王宇川开心的接过红包,“县试在即,希望我们皆能斩获佳绩,旗开得胜。”
魏渠嘴边挂着浅笑,“祝我们气势如虹,一举通关。”
沈淮伸出手,“定当全力以赴。”
“算我一个。”
魏渠将手放到沈淮的手背上,王宇川紧随其后。
三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十足的高声大喊,“全力以赴,志在必得。”
声音激扬,透着莫名的兴奋,宛如打了鸡血般,浑身血液沸腾,隔壁的陶行简和陈观受到感染,也跟着加入。
院内的小魏夫子听见了,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个个斗志昂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