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头的磷火在夜风里明灭不定,我跪坐在虞雪霁的墓前,掌心攥着爷爷临走前塞给我的黄纸包。指腹摩挲着油纸粗糙的纹理,耳畔还回荡着老人沙哑的叮嘱:\"明日七月十五,用这沓纸钱当彩礼,雪霁收了,你们的阴阳契才算坐实。\"
夜色浓稠如墨,我刚解开油纸,突然有凉风卷着纸钱四散飘飞。慌乱间抬头,正见虞雪霁赤足立在月光里,素白裙裾沾满夜露,发间银饰却换成了红珊瑚珠串,衬得她眉眼愈发艳丽。她俯身拾起一张纸钱,指尖拂过上面暗纹:\"齐小郎君,知道阴间彩礼该怎么送?\"
话音未落,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无数苍白的手从地底钻出,争抢着漂浮在空中的纸钱。虞雪霁旋身挥袖,一道寒芒闪过,那些鬼手顿时化作青烟。她将纸钱重新拢在我掌心,温度却比往日更低:\"得用你的指尖血,在每张纸钱画下婚契印。\"
我咬破食指,鲜血滴在纸钱上的瞬间,整片坟地突然亮起幽蓝鬼火。纸钱无风自动,在空中排列成古老的婚书模样。虞雪霁望着那些飘动的符纸,眼神忽而温柔忽而怅惘:\"三百年前,我战死沙场那日,本该披上嫁衣的...\"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的唢呐声。
十二盏白灯笼从雾中飘来,照出抬轿的八个纸人。轿帘掀开,探出个面色惨白的新娘,脖颈缠着红绸,空洞的眼眶里爬着蜈蚣。\"虞将军好雅兴!\"新娘声音尖细如裂帛,\"抢了我的阳间郎君,如今还要收活人彩礼?\"
虞雪霁长枪出鞘,枪尖挑起新娘的红盖头。下面露出的脸竟与她七分相似,只是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我突然想起爷爷说过,虞雪霁生前有个孪生妹妹,因嫉妒她的军功,在她出征时自尽,化作厉鬼纠缠至今。
\"雪柔,你执念太深了。\"虞雪霁声音发颤,长枪却稳如磐石。厉鬼发出刺耳的笑,袖口甩出锁链缠住她手腕:\"深?若不是你抢了我的婚约,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锁链上倒刺扎进皮肉,黑血顺着银甲滴落,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我握紧画满血印的纸钱冲过去,却被无形屏障弹开。眼看虞雪霁周身黑气翻涌,怀中铜镜突然发烫。镜面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将军府内,孪生姐妹同时爱上书生,却因皇帝赐婚反目成仇。大婚当日,雪柔服毒自尽,诅咒姐姐永生不得善终。
\"雪霁!用这个!\"我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胎记——那是与纸钱上相同的婚契印。虞雪霁眼神骤亮,长枪迸发金光斩断锁链。她将纸钱抛向空中,血印与我的胎记遥相呼应,形成巨大的结界。厉鬼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开始崩解。
就在这时,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缝隙,无数纸钱雨倾泻而下。每张纸钱上都印着血红的\"囍\"字,却透着刺骨寒意。虞雪霁脸色骤变:\"不好!是阴司的索魂婚书!\"话音未落,纸钱化作锁链缠住我们,拖着往地底坠去。
黑暗中传来阴森的冷笑:\"虞雪霁,违背阴司旨意与活人通婚,当受万鬼噬心之刑!\"锁链越勒越紧,我感觉胸腔快要被碾碎。恍惚间,爷爷的罗盘突然出现在手中,金色符文亮起,与纸钱锁链激烈碰撞。
\"阴司欺人太甚!\"虞雪霁周身燃起血色火焰,长枪舞出漫天枪影。我趁机将带血的纸钱按在她后心,婚契印发出耀眼光芒。结界轰然炸裂,阴司锁链寸寸崩断,却在消散前在我们手腕留下黑色印记——那是阴司的诅咒,预示着若不能在十八岁前完婚,将永世不得超生。
危机解除,虞雪霁却瘫倒在地。她望着手腕上的印记,苦笑道:\"小郎君,这彩礼收得可真不太平。\"我为她包扎伤口,却发现黑血中混着金色光点——那是她残存的阳寿。原来每与阴司对抗一次,她的魂魄就会消散一分。
坟地恢复寂静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虞雪霁突然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纸钱,每张都画着精致的花纹:\"明日带你去阴间钱庄,把这些换成真正的冥币。\"她指尖抚过纸钱,\"彩礼可不能寒酸了我的小夫君。\"
我望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起铜镜里的画面。三百年前,那个为了保家卫国放弃爱情的女将军;三百年后,这个为了守护婚约与阴司对抗的鬼新娘。掌心的婚契印发烫,我知道,这阴阳相隔的姻缘,早已不是简单的续命交易。
而手腕上的黑色诅咒,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阴司不会善罢甘休,厉鬼的纠缠也不会停止。更让我不安的是,爷爷留下的罗盘里藏着的秘密——那个神秘的铜镜,还有虞雪霁三百年前战死沙场的真相,似乎都与阴司某个惊天阴谋有关。
晨雾渐浓,虞雪霁倚在我肩头小憩。她的魂魄愈发透明,发间红珊瑚珠串却依然鲜艳。远处传来零星的鸡啼,我握紧她的手,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阴阳两界有多少阻碍,这婚,我娶定了。只是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危机,会在何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