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罕从此被塔拉套上枷锁,再无法挣脱。
与此同时,伊吾军营附近的一个赌馆里,张长弓正与韩擒豹赌博,靠着高超的千术,赢走韩氏家族牧场。
韩雪儿看着张长弓,觉得这人太荒诞。张长弓不明她心思,笑嘻嘻问:“那年冬天你在干什么?”
韩雪儿脸一红,娇声说:“爹爹……舅父从远方归家,家族难得大团圆,阖府欢天喜地。舅父送给我一只锦毛野雉和一只小松鼠,可爱极了,我好喜欢……”
张长弓大叫:“是我抓的!我再抓几只送给你。”原来缘分早已注定,他兴奋地看着心爱的姑娘,激动不已。
韩雪儿摇头:“多谢您的美意!我不是小孩了,对这些不感兴趣。您帮我问问可汗,他后来是否再见过那两个叛唐的官员?”
张长弓如实转述,阿史那·杜平看着张长弓,笑眯眯说:“托你的福,我真见到其中一位。”
张长弓愣住了。
隆冬过去,积雪融化,汇成无数小溪流入河床。伊犁河水上涨,湍急而过,穿过广袤的平原,流向夷播海。阿史那·杜平一家三口离开森林的家,来到平原牧马。
蒲类的山谷,春水泛滥,嫩绿的草芽悄悄探出好奇的脑袋,草原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鲜花,处处充满昂扬生机。大雪封山时,张长弓就带着乌尔特,经过艰难跋涉,来到山谷下的牧场,接收了这里的牲畜、房屋和人员。他查看账簿,点明马数,开始牧场主的生活。从征备草料、刷洗马匹、铡草、饮水、煮料,总是亲自在旁辅佐催办。待到春暖花开时节,牧场里的马匹都养的油光水滑,神采奕奕。
除了担忧布尔罕外,张长弓对牧场的日子满意极了。张德福发达后,迁回扬州老家,有意隐瞒低贱出身,刻意不让张长弓接触贩马生意。无奈张长弓不爱读书,却和父亲一样爱马如命。他是天生的牧马人,在牧场找回沉睡的童年记忆--他喜欢睡在马棚里,闻着草料的香味,听着牲口咀嚼草料的声音入睡,像亲人一样照顾着马匹,宁愿伺候马也不愿伺候人。这个不靠谱的浪子终于在蒲类找到一生最爱,就是像祖先一样牧马,并干得比祖先更出色。
一晃过了两年,豪爽任侠的张长弓在西域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他和乌尔特四处打探,风闻布尔罕曾在夷播海一带出现,携重金前去寻找,每次都失望而归,只得自我宽慰说布尔罕思念扬州的家小先回去了。这年冬天,高仙芝在小勃律大败吐蕃,获得“帕米尔高原雄鹰”的称号。张长弓随他回扬州过年,布尔罕的妻儿哭哭啼啼找上门来,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张长弓向他们许诺:无论生死,定要带布尔罕回家。
天宝七年(公元748年)六月,湿润的草地上,金凤花、立金花、毛茛花采撷了阳光的色彩,牧场满眼金黄。张长弓饲养的一批军马出栏,狠赚一笔。于是以购买汗血宝马为名,再次来到夷播海。
历经三载,21岁的阿史那·杜平在塔拉和布尔罕的协助下崭露头角,在部落小有名气,不断有吉利可汗旧部携家眷牲畜前去投奔,部落日渐庞大,然实力距离其叔父甚远。他听说有个大唐来的无知少年携巨金求购汗血宝马,起了觊觎之心。
这日,向导领着张长弓,沿着长满苔藓的泥泞小路向森林腹地走去,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在森林另一头的山谷。虽是盛夏,林子甚是凉爽。张长弓看四周巨木藤曼缠绕,绿荫蔽日,寂静无人,心想:这真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便暗自从马靴里抽出鸳鸯剑。
山谷里除了马蹄得得回音,只剩鸟雀吱喳不息。向导骑马在前引导,山路曲折斜上山坡,甚是陡峭。一路并不见有人影,正惶恐没理会处,向导勒住马,指着前面那一片橡树间的空地说:“启禀老爷,这里就是了。”
张长弓见那空地后正有一间树枝搭就的茅棚,茅棚顶上长满野草,四周一片滑涔涔的苔藓,门窗紧关着。四周阒寂荒凉,即使在白天也像个坟场一样,令人心寒胆虚。向导一夹马腿想钻进密林,张长弓眼疾手快,从马背跃起坐在他身后,如铁钳环抱他双臂,手中短剑直抵咽喉,笑嘻嘻说:“哪里跑?”
说话间,茅棚里射出一支羽箭,正中张长弓的坐骑。马脖中箭,负痛狂奔,一溜烟已不见踪影。张长弓大喝:“再敢乱来,我杀了他!”
从茅棚里冲出十多人,把二人团团围住,剑拔弩张却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你会突厥语!”向导大惊。
有人射出一箭,张长弓头一偏,张嘴咬住箭杆。他吐掉箭杆,鄙夷说:“都说天下突厥人亲如一家,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这人的性命你们不要了?”
他稍微用力,向导脖子立即出现一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
阿史那·杜平抬手制止手下,朗声说:“朋友,有话好说。你已落入我的埋伏,还想逃吗?乖乖交出金子,我饶你不死。”
张长弓嘿嘿冷笑,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林子哗啦啦响,十几匹马冲出来,为首的乌尔特张弓搭箭瞄准众人。正应了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长弓是布尔罕一手带大,情同父子。他精通突厥语,又惯会装疯卖傻,早识破计谋,为找到布尔罕决定以身犯险,将计就计。乌尔特沿着他途中留下的记号,一直率人暗中追随。
张长弓上下打量突厥首领,见他身躯凛凛,目如寒星,肩头立着只威武的鹰隼,暗自佩服,问:“布尔罕在哪里?塔拉何在?你把他们怎么了?”
阿史那·杜平伸出蒲扇巨手:“草原规矩--拿金子来赎。”
张长弓大笑:“早说啊,害得老子白费这许多周章。奴仆身价五张羊皮,布尔罕是我家老仆,我出十五张羊皮如何?只要人没事,凡事好说。”
阿史那·杜平愣住了,没料来人如此爽快,塔拉和布尔罕是自己左膀右臂,哪能轻易赎走?都说商人重利轻义,看来自己小看此人。他肚里百转千回暗自盘算,阿史那部落东山再起恐要依赖此人。他不敢小觑,令人放下武器,以贵宾之礼迎接张长弓一行人。
穿过森林,众人来到山脚下的河谷。这里有数百里的大草原,有汪洋的碧水,苍翠的高山,火辣的姑娘。暌违三年,在阿史那·杜平的大帐,张长弓终于见到苍老憔悴的布尔罕。布尔罕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主人哇哇大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带我回扬州。”
布尔罕于张长弓,如同塔拉于阿史那·杜平,双方都不愿离开旧主。张长弓豪掷百金赎出布尔罕,叔侄二人心疼不已。张长弓安慰说:“阿史那·杜平奇货可居。”
突厥人不懂这个典故,韩雪儿一听就明,带着敬意看着张长弓。她一直瞧不起这位腹内草莽人轻浮的浪子,今日方知他的胸襟。
张长弓与阿史那·杜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深入了解后,张长弓折服于阿史那·杜平的英雄气概,决意模仿吕不韦重金投资。高仙芝因攻灭小勃律国之功升任安西四镇节度使,主政西域。为削弱突厥实力,全力支持妻弟的行为。阿史那·杜平在张长弓源源不断金钱的支持下,招兵买马,经过一场场血腥残酷的战争,终于推翻叔父,于开元八年(公元749)成为新的部落首领,号英武可汗。他励精图治,知人善用,阿史那部落逐渐强大起来。
卧榻之旁恶狼窥伺,高仙芝坐卧不安。张长弓自告奋勇要让阿史那·杜平沉湎酒色,无心朝政。在他巧舌如簧鼓动下,英武可汗乔装打扮来到蒲类逍遥苑图欢销魂。逍遥苑在西域大有声名,西域诸国的公子王孙、官绅商贾都麇集于此,一掷千金,纸醉金迷,沉迷于温柔乡而不思归。
英武可汗总共在乐苑待了七八天,渐渐不耐烦。他不想和总管韩崇礼谈话,韩崇礼虽精通突厥语,但腹内空空;也不想与美艳的妓女们沟通,她们急功近利,眼睛只盯着他的钱。他大感无聊,决定去赌局里撞撞运道。听说张长弓精于赌博,便想在赌桌上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