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殿试,是所有学子的终极梦想。
翁叡祺不到十八岁便达成,不少人说他未来可期。
他在心里回应,未来确实值得期待,会有很多好戏看呢。
在殿试上,皇上率先点出了翁叡祺:“我们翁家出了你这个不世的天才,真给咱翁家争脸呐。”
翁叡祺“诚惶诚恐”,忙磕头道不敢当,一路走来不过运气好,实在不才!
他狠狠贬低自己,盛赞皇上才情无边,个个皇子亦是人中龙凤,他这等鄙陋之人如何敢提给翁家争脸之事。
这叔侄俩一唱一和,感情十分要好的样子。
其余的贡士心底凉了一大片。
翁叡祺其人才高八斗,又是皇亲国戚,今年这状元不给他都不行了吧。
皇上出的考题是“天下”,指名翁叡祺率先作答。
翁叡祺出口成章,“天下”分作“天”和“下”,“天”乃皇权,引经据典,极力颂扬忠君爱国;
“下”乃百姓,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
“天”“下”合并,便是天下大同,“君”与“民”、“国”与“族”密不可分,兴衰共荣。
在作答的这一刻钟里,他镇定自若,口吐莲花。
翁叡祺言辞间的文采、敏捷的思维、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风度与气概,皆让在场的贡士自惭形秽。
皇上对他的作答也很满意,“好,说得好!就钦点你为二甲第一吧!”
话语落地,贡士们内心一震,吃惊不已。可谁也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
在肃穆高殿之中,人人大气不敢出,皆是小心翼翼。
翁叡祺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皇上猜忌多疑、偏狭昏庸。
如果让他高中状元他倒要怀疑皇上吃错了什么药。
翁叡祺“感激涕零”,叩谢隆恩,感恩戴德地颂赞皇上,口灿莲花说了一大通。
其余学子默默记着,看待会儿能不能活学活用,借鉴上几句。
殿试后,翁叡祺被钦点为翰林,主管修撰和编修当朝杰出的文人史。
众人高看的侯门英才到头来不过小小翰林一枚,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王爷也不再说翁叡祺是他的骄傲。
王府生活回到从前,声声慢、步步闲。
上过殿试的翁叡祺不过如此,不足以成为王府的中心和话题人物。
翁叡祺每日按时点卯上值,到点就回他的御湖园,不见多人、不说多话。
他这样不争不抢的样子让不少文人高官看轻他,说什么少年有为,不过一个有脚书橱,也就书念得比别人好,实则不堪大用。
他知道这些闲言碎语,依旧气定神闲,充耳不闻,过自己“悠闲舒适”的日子。
小王爷得不得状元,对王翠丫影响不大。
她依旧是他的丫鬟,老实本分的干着该做的事情。
她对小王爷尊敬的态度一如往之。
在御湖园忙完活,她照例到伍妈妈院子里帮帮忙。
给伍妈妈捏肩捶腿之际,听她提起四小姐和五小姐在府里寻伴读丫鬟的事儿。
要求模样端正、会认些字、写字,能伺候得了文房四宝,还会女红就更好。
王翠丫无意搭了句嘴:“听着像许多人才能干的活,只让一人做了,这月例得发多少才请得来。”
这丫鬟眼皮子浅,粗鄙无知,把文人的事儿看得比天还难。
伍妈妈不介意她的无知傻气,比出三根手指,照实回答:“三两。”
王翠丫顿时懵了,锤腿的手劲儿都泄了许多。
好家伙,这月例顶得上她干三个月。
伍妈妈是个人精,见王翠丫这副痴愣愣的光景便知她是心动了。
王翠丫伺候她这么久,说不喜欢也是假的,在她心里王翠丫多少也算自己人。
伍妈妈好心提点她几句,选拔就在两月后,想去的话就好好准备准备,一辈子窝在那个小院儿有什么好盼头。
王翠丫心神不定的拜别伍妈妈,回到御湖园。
她确实想做伴读丫鬟,一月三两银!
攒个几年,都能在临安买上一个小房间。
一想到能在临安给爹娘安家,她忍不住神情激荡、心潮澎湃。
她非常非常想买屋,给爹娘养老,安然度日。
她想成为父母的依靠和骄傲!
翁叡祺下值回到御湖园,坐下茶还没喝两口,就见小丫鬟神神叨叨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这丫鬟最是古灵精怪,一有事儿求他就摆出这个样子来见人。
不知这次她又想出什么点子,要寻求他的支持。
“说吧,什么事儿?”
既然小王爷都开尊口了,岂有不说的道理。
“小王爷,奴婢想认字儿,还有研磨、洗笔、卷纸这些精细活儿。”
听及此言,翁叡祺缓缓开口:“想读书认字是好事,我可以教你。”
说完,他用杯盖撇两下浮沫,准备继续品茗。
王翠丫黑溜溜的大眼还瞅着他,想开口又不敢。
见她这副焦急沉不住气的样子,翁叡祺放下茶杯,说:“翠丫,你再怎么急也得等我喝完这杯茶再说吧。”
王翠丫连忙摆手,“不是的,小王爷。奴婢没有催促之意。您,您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读书写字吗?”
小王爷对她这么好,她突然有些羞于自己见钱眼开、舍小王爷而去的行为。
“会识字念文对你大有裨益,也能更好看清人心。”
翁叡祺这话还是说得含蓄。
他至今不忍心告诉她伍妈妈黑了她十三两的卖身钱。
当时王翠丫手舞足蹈告诉他卖了七两银,对她家来说是多么大一笔银钱。
他当时看过卖身契,上面清楚写着“二十两”。
做个睁眼瞎是多么痛苦,别人坑了她卖钱,她转过头还把伍妈妈当大恩人,不辞辛苦当牛做马。
王翠丫深感自己有愧小王爷的用苦良心,她怯懦地开口:“我其实是想做四小姐的伴读丫鬟,没想那么多。”
这个理由让翁叡祺大感意外,他的第一反应是她走了谁来打扫御湖园。
不过她一个丫鬟想做什么自然是图谋利益较多,也不怪她目光短视。
翁叡祺继续品茗,对于她想做伴读这件事不说好也不说坏。
王翠丫有些心虚。
可既然说到这份儿上,她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奴就是去那边做几年,攒点银子,以后好给爹娘买间屋养老。
小王爷才是我最终的归宿,我会回来的。
御湖园的活儿您不用担心,我叫我爹娘来。
我一定好好教他们,保证每天把御湖园打扫得光亮如新。他们也不需要月例,睡地板吃剩饭就够。”
王翠丫说她爹娘“睡地板吃剩饭”可不是狼心狗肺、大逆不道。
御湖园这几年在王翠丫照料下,恢复往日荣光,美轮美奂。
打眼一看哪儿都是典雅静谧的舒适小院。
就是在这儿睡庭院,也比外面的房子好上千倍万倍。
“吃剩饭”自然是吃小王爷的剩饭,这是多么有福气的一件事。
小王爷饮食考究,吃相文雅,筷子不会在饭菜里搅来搅去,夹一筷子便走。
吃完落筷,盘子里的菜肴还完整得跟没动过似的。
她爹娘来这儿,吃得好住得好,干的活儿还比外面少,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
她说完,翁叡祺细想了一下,对他并无妨碍,开口道:“既然你已做好打算,便如此吧。”
王翠丫跪下,对着他道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