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和王蕤意争执不下,好说歹说死活赶不走她。
气得仙童吹眉毛瞪眼,他就没见过这般泼皮无赖,拿她毫无办法。
寻常往来的俱是体面人,谈吐有礼、进退有度。
在凡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王蕤意早已沦为一个奸猾练达的老江湖,
面子能当饭吃吗?能救命吗?
用不着它的时候就得扔在地上狠狠踩。
小仙童哪儿是这种人的对手?
任他吵得面红耳赤,王蕤意自岿然不动,左耳进右耳出。
梧季察觉到巨灵法阵有异动,立即从房里瞬移到山脚探看情况。
一来祂就后悔了,怎么被她找上了门?
无视祂的臭脸和冷漠,王蕤意单手扶好背上的翁叡祺,冲上去热情拥住梧季,抱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天凤,别来无恙啊!”
她努力套近乎,欣喜的语气装作自己多喜欢这只臭小鸟似的。
梧季嫌弃地用翅尖推开她,“不熟,勿扰。”
翁叡祺在梦中被惊动,茫然醒来,看见王蕤意在和一只鸟说话。
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放自己下来。
梧季和他视线对碰,只瞟一眼迅速毫不在意转开。
见祂要走,王蕤意牢牢扯住祂翅膀不放,怆地呼天悲喊起来:
“现在说不熟,你忘了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吗?
那时你小得只有我拳头大,我整日把你揣到怀里,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我头发换个颜色你就不认识了吗?”
她说得真情流露,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仿佛在切实地缅怀那段岁月。
不提过去还好,一说这些吓得梧季立马捂住她的嘴,
“别来害我!休得胡编乱造!”
臭小鸟果然没有心,利用完她全然翻脸不认人。
王蕤意心里早有准备,认识祂又不是一天两天。
不管今天祂如何抵赖,她偏生在这儿耗起,看谁脸皮厚得过谁!
翁叡祺还没见识王蕤意撒泼耍混的那一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温和劝道:
“既然这位仙人不愿收留,咱们何苦强求,另寻去处吧。”
听他称呼自己为仙人,梧季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我是至高无上的神鸟天凤。”
翁叡祺听完不以为意,祂是仙是神与自己有何相干?
这个男人孱弱不堪,拖着一副破败的身体,却让梧季体会到清风高山的超然物外,气度实在不一般。
梧季心底揶揄王蕤意一番,她本事不怎么样,倒是很会挑男人。
王蕤意早已习惯祂的倨傲狂妄,顺着马屁拍下去,
“是是是,您最神通广大,神威百倍!”
梧季懒得理会她的油嘴滑舌,用力掰开她的手。
没想到死丫头劲儿这么大,紧紧抱住祂的鸟身不放。
“当年我们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同甘共苦那么久,我为你出谋划策杀白泽,你为我杀巨怪寻宝,
这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梧季慌张失色,嚣张气焰都维持不住了,“求求你别说了!是想害死我吗?”
祂眼珠子心虚地朝四周看看。
这家伙是害怕别人知晓祂过去的糗事吗?
王蕤意自以为抓住了梧季的软肋,威胁道:
“我偏要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儿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几个月,积攒的史料还是挺丰富的。
能聊三天三夜绝不是王蕤意夸张的说法,从和臭小鸟相遇的第一天起她就记得清清楚楚。
祂啃食虫子心脏的画面给她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求你别说了!”
翁叡祺没想到神鸟不可一世的表象下,竟是个可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祂和王蕤意像是感情很好的故友。
但世上哪门子的故友认识多年到现在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
王蕤意带着翁叡祺如愿住进了止松山,挑了一间内设奢华的客房,半点不委屈自己。
梧季又跳出来唧唧歪歪,不允许他们住同一间房。
祂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他俩,再让他俩睡同一间屋,王蕤意明天就可以给祂收尸了。
这次王蕤意执拗不过梧季,只得同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总归算安定了下来。
王蕤意恳求梧季给翁叡祺疗伤,梧季百般推拒,直言不会。
可怜王蕤意好话说尽,梧季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她一拍桌子,怒了,“梧季,你有多大本事我是知道的!他又不是绝症,凭什么不能治!”
梧季不理会她的发疯,自己活命要紧,哪儿管他人死活。
祂振翅高飞,拍拍屁股走人,寻个清静。
翁叡祺劝她算了,他俩一穷二白没什么可报答神鸟的,如今祂肯收留已是仁至义尽,何苦为难闹个不愉快呢?
王蕤意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苛求太多,梧季又不欠她的,当初他们在混沌空间是互助互惠。
凭着多年前微薄的交情收留他们住下已是格外开恩。
自己没有本事,一味求人哪儿是长久之计。
王蕤意琢磨着怎么参透天界的宇行万宙,把自己变得无所不能。
她还记得梧季教授过的仙文,翻阅仙籍或许能找到入门的诀窍。
她在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两本书,认真翻看起来,但学过的仙文有限,很多字她都不认识。
翁叡祺跟着看了几行,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
微风不燥,岁月静好。
王蕤意看着相公的睡颜,心生满足。
现在她确实没办法一步到位治好翁叡祺。
可仙者岁月悠长,她暂时先用仙灵吊着他的命,终有一天能找到疗愈的法子。
要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蕤意对未来充满希望。
房里有一面水晶制式的镜子,王蕤意走过去打量自己。
纵然知晓自己的发色变了,但全须全尾看见自己灰墨色的头发,还是激发了截然不同的新奇感。
眼睛的变化也不小。
之前翁叡祺夸赞她水碧淡绿的眼睛很好看,她想象不出自己的样子。
最熟悉的本我变了样子,王蕤意受到不小的冲击。
顺直柔滑的头发像瀑布般倾泻,本该是仙气飘飘的模样,王蕤意却懊恼地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婆。
她尝试把头发变回黑色,均已失败告终,只能坦然接受。
爱美的小姑娘开始打扮自己,不亦乐乎。
王蕤意指尖划出仙灵,一圈圈缠绕头发,将其烫卷。
又拿出符纸,变幻成好看的头饰,装点头顶的发髻。
剩余的头发自然垂下,像银色的水光湖面,起伏有度。
这样的装扮是她从前在空桑学到的样式,精心弄完以后她很满意,自己不显得那么老气,符合少女该有的活泼灵动。
翁叡祺小憩醒来,发现她变了装扮,直言夸她好看,美得倾国倾城。
被爱人一夸,美得王蕤意找不着北,乐呵呵主动献上香唇。
翁叡祺双手捧住她软弹香滑的脸蛋,忘情流连在她清香水润的唇齿间。
梧季去而复返,看见两个人昒得难舍难分,简直眼前一黑。
在祂地盘上搞破事儿是嫌祂死得不够快吗?!!
一只还没长到成熟期的天凤自然不解风情,看这两人碍眼得很,生拉硬拽分开他们。
王蕤意不会跟一只鸟计较,被鸟撞破好事儿脸上也没有羞赧的神色,直言问祂过来有何贵干。
万万没想到梧季是来赶他们走的。
他们在祂宫殿里还没待热乎呢,就被扫地出门,简直颜面尽失。
请神容易送神难,王蕤意才不走,偏生留在这儿,阴阳怪气质问祂脑袋被门夹扁了,清晨到下午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出尔反尔。
梧季也自知理亏,狡辩不过,不作多余的解释非要撵他们走,态度决绝。
祂要再敢收留他们,脑袋就得搬家了。
一再告诉自己忍耐的王蕤意也忍不下去了,芝麻杆儿尚且有几分骨气,凭什么她要在这儿受窝囊气儿!
放了几句狠话,王蕤意拉着翁叡祺就走。
看把她得罪过头,梧季又掏出自己的金身朿俐环来讨好她,
“这次你自己好好收着,别再转送他人,更不要被人发现取走。
你扪心自问,我这本命环是不是救了你们很多次?
跟我在这儿吹胡子瞪眼,我让你受过几回窝囊气?”
祂还假惺惺指路说止松山向南一百里,有一座结满红色仙果的山,吃了那红黎小果可医治翁叡祺的内伤。
王蕤意不会跟好东西过意不去,她坦然收下金身朿俐环。
但该出的恶气还没出,她恶狠狠瞪梧季一眼,劝祂少装模作样扮好鸟儿。
两人走后,梧季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人已经赶走了,话也带到,他们去不去那座红果子山就不关祂事儿了。
坐在一朵云上,王蕤意仍旧气鼓鼓的模样,还是没办法原谅梧季出尔反尔,看来祂不仅狂妄自大,更爱戴傩面装怪。
只要和王蕤意在一起,翁叡祺去哪儿都无所谓。
他乐于看见各种模样的她,生气的、可爱的、喜悦的……统统都很喜欢。
被翁叡祺盯着看自己气鼓鼓的脸颊太久,王蕤意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小声嘟囔梧季的坏,“你看祂说话不算话,早上收留我们下午就赶人走,哪儿有那样的待客之道?”
努力为自己找补一番,她不是小肚鸡肠才气这么久的。
翁叡祺握着她的手,像安慰孩童似的:“世间本就有林林总总的秉性,界定不了绝对的好坏。
意儿,你要看开一点,梧季和我们非亲非故,不要太过指望祂对你好。”
道理她都懂,换作其他人她绝不会浪费那么多感情,聚散有缘、潇洒处事才是正理。
只是她在梧季身上总投射有几分期待,才会不远万里赶来投奔祂。
祂从来没害过她,以前在混沌空间相依为命那么久,积攒下来的情谊都是真的。
那时她和梧季总是斗嘴打闹,时常挖苦对方。
可一旦发生什么,总会设身处地为彼此考虑。
梧季早已不是那只虚弱无力、什么都依靠她的小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皆在情理之中。
她也应该向前看,从过去的思维里走出来。
王蕤意提溜着大眼睛,委屈巴巴看着他,问:
“那我们还去不去红果子山?要是祂骗我们的怎么办?”
“你自己决定吧,跟着你去哪儿都可以。”
不管翁叡祺简单地说“去”或者“不去”,王蕤意都会不甘心。她心里还在挣扎该不该相信梧季。
倒不如不要干扰她的思绪,听从她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