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被关押在天曹司危府最为戒备森严的东狱殿,雷电惊闪,紫光炸裂。
震耳欲聋的声响鞭笞着犯人的心智,在这儿关得久的犯人不疯也傻。
王蕤意是喜神被害事件的疑犯,一切仍在调查之中,尚无定论,本不该关押至此。
可落在梧政林手上还想得个好?
总算让祂逮到机会,公权私用以最大限度折磨王蕤意,叫旁的狐媚子仔细瞧着,胆敢勾引帝神是怎样的下场。
王蕤意对所有所有严酷的刑罚坦然接受,是自己罪有应得,浑然不知背后是梧政林在搞鬼。
她以为自己的罪行已经暴露,就算她在轩寒笙面前嘴硬不肯承认,祂何等聪明,怎么可能糊弄过去?
完了,她完了,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就让她独自承担所有恶果,咬紧牙关千万不能把翁叡祺供出来。
事情发酵到现在,她的生死已与事情的真相无关,是多方势力的博弈。
梧政林想要她死没那么容易。天曹司危府虽属天凤一族的势力,但清源君扛了许多来自帝神的压力。他被单独召见到天宫,帝神吩咐他好好查。
帝神表面上公正无私,话里话外都是要铲除真凶、维护天界正义。
祂在上面说着,清源君在下面假装恭敬附和着,实则左耳出右耳进,全是些假大空听得起茧子的话。
帝神说了什么不重要,特地召他到天宫的举动才重要。
祂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小仙单独召见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寻常死了个游仙哪会惊动帝神过问,帝神这样做无非敲打清源君不要动祂的人。
天界的仙神个个八面玲珑,心眼子比渔网上的洞还多,世故圆滑的清源君自然懂这么简单的暗示,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清源君恭维帝神圣明,定不负帝神期望,秉公无私查明事情真相,还喜神一个公道。
一番明君忠臣的戏码演完,清源君终于得以自由离开天宫。
他回去的一路上愁眉苦脸,大尊神梧政林要王蕤意死,帝神又要她活。
他们两个祖孙斗法,何苦把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小喽啰牵扯进来。
左右都会得罪,夹在中间的清源君好难受。得罪帝神会没命,得罪大尊神会毁了仕途。
不管是命,还是大好仕途,他都想兼得啊。
清源君欲哭无泪,预感到自己将来会沦落为天界边缘化的人物,人嫌狗憎。一时之间他看不清自己的出路在哪儿。
安排好外部的事宜,轩寒笙得闲去东狱殿一趟。
王蕤意被缚仙链高高吊起,经雷电反复击打,折磨得要死不活。
她眼神已经迷离,身上的衣物糊焦得破破烂烂。
轩寒笙使出神力平息了四周躁动的雷电光波,小心翼翼解开她身上的缚仙链,生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把她弄疼了。
王蕤意晕晕乎乎被人摆弄着,眼睛似乎蒙了一层血雾,她什么都看不清,甚至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酷刑的折磨太疼了,疼到她身体麻木。人在疼得无以复加时,只有麻木茫然才能更好保护自己。
要是太过清醒,铭记所有扎进骨血里的疼痛未免太过残忍。
从前被陆及丰虏去便是如此,被欺负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她会抽离自己,模糊对身体的感知。只有这样她才会好过一点,勉强熬下去。
轩寒笙看她半死不活的惨样就来气儿,好不容易把她救回来,养得白净红润。转头出了元空未央,她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真是怒其不争!
那么多麻烦事都做了,也不差这一桩。轩寒笙喂她服下治伤的仙丹,又用神力为她修复被雷电劈断的经脉。
渐渐的,王蕤意在寂静的高台上醒来,看清眼前的轩寒笙。
轩寒笙满脸冷淡,看见她醒来毫无激动之色。
王蕤意明显感觉身体好受许多,内里不再虚空。
不用问,除了眼前的轩寒笙还有谁会帮她。
她不懂祂为何反复无常,一边把她抓到此地大刑伺候,一边又替她疗伤救治。
但坏事做尽总归是她的错,怨不得他人。她识相地向轩寒笙道谢:“多谢帝神的疗治,民女感激不尽。”
说着她跪拜在地,给祂重重磕了一个头。
轩寒笙面上不以为意,冷漠“哼”了一声,将双手背于身后。实际很是受用,最喜欢王蕤意卑微乖顺的这一套。
王蕤意继续卑微说道:“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民女鬼迷心窍失手杀了喜神,罪该万死、严惩不贷。”
说着说着,她想起那晚的场景,想到老仙心痛不想死的眼神,眼泪不自觉涌出来。
“可是翁叡祺是无辜的,彼时他尚在昏迷之中什么都不知道,求帝神饶他一命。”
说完,她把头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帝神心寒至极,到了这个时刻,她还念着翁叡祺为他求情。
轩寒笙倨傲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有什么资格求本尊宽恕他?厚颜无耻。你一个卑鄙低贱的弑仙罪人,连同那个翁叡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天界搅得乌烟瘴气。”
被祂羞辱数落一通,王蕤意心里很不好受,可还是竭力忍着。
轩寒笙越说越上瘾,一开口就没个完:
“你们两个升仙那天就该死,都怪本尊过于仁慈暗中保了你们的狗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凡间来的贱种品性就是卑劣,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还以为你升仙后能摆脱从前杀戮阴狠的可憎面目,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一条毒蛇,养不熟的白眼狼!你...”
“我也想堂堂正正做人!”
王蕤意带着哭腔声嘶力竭打断祂。
她站起身来,直视祂的眼睛,“我也想堂堂正正做人,可是我有机会吗?”字字泣血,字字带恨。
泪水糊花了她的面目,眼里隐忍着痛苦和悔恨。
“我走到今天是我愿意的吗?原本我只想做个贤妻良母。可是我被陆及丰抓走,为了活命,不想做的事被逼着做了一件又一件!
我何止杀了喜神,还有你的两个堂兄弟,甚至在一夜之间屠尽三千人口,连天道都想劈死我。”
她把心底发黑烂臭的血肉都挖出来给祂看,见识她的卑劣和不堪。
苦痛的人生没有出口。
王蕤意痛苦的泣诉定住了轩寒笙,祂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我也想洗刷从前的污浊,以清白之姿在天界坦坦荡荡活着。我的命就是这么烂、这么贱,总会有各种坎坷来折磨我、考验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翁叡祺去死吗!!”
对于她所说的话,轩寒笙并无多少动容,“你想堂堂正正活着,喜神就不想开开心心活着?你以己之私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这番话不包含任何个人恩怨,轩寒笙讲的实事求是、公平公正,王蕤意无可辩驳。
她全身泄了气,不想再和轩寒笙争辩她狗屎一样的人生。有错就罚、有罪就认,没什么好逃避的。
命在别人手里,她没有任何本事去要求他们放过翁叡祺。
这辈子遗憾的是苦多甜少。
至今犹记得翁叡祺想和她一对平凡夫妻,无病无灾,粗茶淡饭,只要最普通的幸福就好。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好难,简直是奢望。
王蕤意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汹涌着,不会有人可怜她,命运不会对她网开一面。
轩寒笙走近一步,抚上她的脸庞,温润的手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把玩她的眼泪。
“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偏现在钻牛角尖?真要你死,我还会来吗?”
祂想止住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王蕤意也不想在祂面前哭得像个小丑,可情绪开了闸不容易收口。
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过往、现在悬而未决的生死,都是反复刺激她的利器。
她哭泣的模样像一只淋了雨的兔子,莫名叫人想为她遮风挡雨。
轩寒笙放下端着的架子,柔声问她:“你想不想活?”
王蕤意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撞进祂专注的眼神。
她瓷白的脸颊沾染绯红,骨子里不自觉散发着柔媚。
两人间的气氛弥漫着怪异的暧昧。
王蕤意的眼神勾着祂的心软,坚定点点头,“想。”
轩寒笙忍不住掐一把她细腻的脸颊,破天荒对她笑了一次,“那你得乖乖听我话。”
既然想活下去,卑微的姿态就要做好。王蕤意再次顺从地点点头。
轩寒笙很喜欢她乖巧的模样,摸摸她的头心满意足地离开。
祂在东狱殿逗留得太久,要是被梧政林的手下看见又要惹出多余的麻烦。
王蕤意有些诧异,竟没发生她想象中的龌龊事情。祂就这样走了,不占点便宜?
轩寒笙是真心想救她出囹圄吗?她有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