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座坟墓往前走,
花小岱觉得呼吸都快停滞,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很沉重。
好诡异的地方。
好诡异的坟墓。
还有一个好奇怪的人猿恐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向那座墓碑,她平时最害怕去墓园那种地方了,感觉阴森森的,会很难受,会窒息喘不上来气。
\"小姨,我害怕……\"
陈梓霖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声音也是慌慌的。
\"没事儿,我们……我们只是看看。\"
花小岱心里也慌,越靠近那座墓碑越慌。
墓碑周围也种满了各色山茶花,开得正盛,阳光洒下来,花瓣上还沾着的水珠显得晶莹剔透。
显然刚刚被人精心浇灌过。
墓碑前还摆着新鲜的水果、玩具,还有三张婴儿的照片。
小男孩渴了,跑过去抱起一颗苹果就啃,突然小胖手指着墓碑叫道:
“小姨!照片上的阿姨和你长得好像啊!”
花小岱这才注意到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有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同样圆润的杏眼,同样微微上翘的鼻尖,甚至连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如出一辙。
这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黑色长发披肩,笑容明媚如春日暖阳。
除了……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痕。
还有眼角的那颗泪痣。
随着她靠近的距离缩短,那块汉白玉雕刻的墓碑上面的字迹也逐渐清晰起来。
通体洁白的墓碑上刻着一行行流畅的小楷:
爱妻林娅娅之墓
夫 周时砚 立
“林……娅?”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小姨。\"
陈梓霖仰起头,困惑地看着她:
\"你是快要死了吗?这座墓碑是那个恐龙人给你准备的吗?\"
花小岱:“……”
都说童言无忌。
但这话还是听得她头皮发麻。
自己的墓碑……呃……
本就爱幻想的脑子里开始冒出各种恐怖的想法。
她和这个人猿大叔的亡妻长得这么像,看他摆出如此大的场面来怀念他的亡妻,一看就是用情至深的男人。
往往用情至深的男人都是偏执狂,是疯子。
所以,她突然闯入他的禁地。
还和他的亡妻长得一模一样。
该不会……不会把她绑在这山里囚禁起来当他亡妻的替身老婆吧???
啊这这这……
这算不算自己自投罗网??
花小岱赶紧拉了拉口罩把脸捂严实了,墨镜也往脸上再按了按,然后伸手就想把那张照片撕下来,然后跑路。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别碰。”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看到刚才那个“人猿恐龙”站在花丛中,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花小岱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去撕掉那张照片的手都忘了缩回来。
幸好有小外甥扯了她一把:“小姨,跑,快跑!”
花小岱这才猛地缩回手,再木讷的转过身向那花丛里的男人鞠躬:
“对、对不起……”
当她直起腰抬眸时,大步朝他们走来的男人已经走到面前,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阴沉可怕。
花小岱惊慌失措之余,却和男人那双深邃眼眸对视的瞬间愣住了。
他眼神就那样火辣辣的盯着她看,让她莫名的就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花小岱捂了捂起伏不定的胸口,心里暗自肺腑:
“花小岱你真是饿了,这种人猿恐龙,你也能犯花痴?”
周时砚握紧手中的花铲,再气势汹汹的大跨步走过来:
“我警告过你们离开,谁允许你们来这的?”
还试图对他的小丫头做出大不敬的举动!
男人眼神凶狠,又这副粗蛮打扮。
花小岱本能地将陈梓霖护在身后,却发现自己无法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反驳。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弱的像蚊子嗡嗡飞过:
\"我们……我们只是,脚不听话,乱跑……\"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再落在那块墓碑上。
一瞬间,周时砚脸上的愤怒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粗暴地将花小岱推到一边,跪在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拂去几片落在照片上的花瓣。
还有被小男孩啃了一半的苹果也被狠狠砸到一边泥土里。
\"娅娅……\"
他轻声呼唤,声音里饱含的柔情,与刚才的暴戾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跪在那里,低垂着高傲的头颅头,像个虔诚的信徒。
花小岱站在一旁,好奇之下,却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心痛?
她好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初次来大陆,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啊。
男人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孤独,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反正看起来,就像仿受着无法言说的一种重负。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
她试图道歉,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男人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
\"谁允许你们动这些贡品的?谁让你们动我妻子东西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凌迟,仿佛她和她身边的小男孩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徒。
“是不是想死,岂不是想死,嗯?”
他恶狠狠地问她。
像地狱恶鬼发出地低咆。
花小岱吓得两只瞳孔都瞪大了,连忙抓住小外甥的胳膊就要转身逃跑。
她边跑还边回头看一眼。
生怕那暴戾男冲上来就给她脑壳儿一榔头。
她还年轻,还有好多好多钱没花完呢,她也还没结婚给孩子找个后爸,可不能这么一铲子给敲死了埋在这做花肥。
刚才在山下碰到他就会说要把他们做花肥,她觉得他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会!
见她连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就跑了,
男人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周时砚站起身,满眼像被那两道逃跑的背影灌满了滔天恨意,她拎着手上的花铲,就冲了出去。
他人高腿长,又常年健身和在这山上干体力活种花,很快就追上来了。
“呜呜呜……”陈梓霖吓得胖嘟嘟的脸蛋都变了色,惨白惨白的:
“小姨,你坑我,我要是被鲨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花小岱跑得气喘吁吁:“小姨可能也逃不过做鬼的命运了!早知道我就提前给自己多烧点冥币了,呜呜呜……我不要做穷鬼……”
陈梓霖:“……”
他服了。
跑着跑着,花小岱突然觉得身旁怎么……空荡荡的?
凉嗖嗖的?
她慢下脚步扭头一看身旁和她腿一般般高的小外甥怎么突然不见了??
糟糕!
她转身看去。
丸辣丸辣!!
小外甥被那个人猿恐龙逮住了!
“呜呜呜小姨……”
“梓霖,梓霖啊!”
“小姨,要鲨我啦!救救我!”
“小姨…小姨都自身难保,救不了啊梓霖……”
“小姨,呜呜呜……那你快,快跑跑!”
男人已经拎着小外甥大步走过来了。
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花小岱完全笼罩。
她僵在原地,被吓成了一只大头青蛙。
周时砚罩在她头顶上方,冷冷地说: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否则...\"
\"否则怎样?\"花小岱不知哪来的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要把我们做成花肥吗?\"
“我告诉你,你休想——”
然后她掉头,像一阵旋风似的跑了。
“梓霖!小姨还年轻不能被做成化肥!你机灵点找个机会就跑吧!小姨回去给你搬救兵……”
很快就消失在那片茫茫花海里,没影了。
小男孩嘴巴里的“小姨别……”还没喊出来。
周时砚:“……”
他显然是被愣住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回应。
直接就这么水灵灵的跑掉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此时原地,只剩下周时砚和小孩哥大眼瞪小眼。
周时砚没想绑架孩子做人质,只想把他们拉回墓地,让他们给他的亡妻道歉,并保证再也不闯这片禁地了。
结果,跑了?
可真良心。
为了自保,连自己的外甥都不要了。
“恐龙先生,别……别吃我……”
周时砚把他往地上一扔:“滚。”
冷冷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他拎着花铲,转身就要离开。
小男孩见机就跑。
可是,他的小姨像长了一双飞毛腿似的,这么会儿功夫就找不到人了。
喊也听不见。
在花海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喊累了,也走累了,小孩哥一屁股歪坐在花堆里,从恐龙背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不吃肚子饿,吃了嘴里干巴。
他又恹恹的爬起来,太阳当空照,晒得那张小脸红扑扑的。
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
看到那个高大的人猿恐龙扛着锄头在对面走。
小孩哥便一边喊一边追上去了:
“恐龙先生!等等我!”
陈梓霖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周时砚听到喊声,脚步一顿,转身皱眉,看着那个满脸通红的小不点跑过来。
“还不走。”他心情糟透了。
现在随时随地都想揍人出出气。
“我、我找不到小姨了......”
小男孩仰着圆溜溜的小脑袋,声音里带着哭腔:
“恐龙先生,能不能给我点水喝?”
周时砚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松动,但目光扫过孩子干裂的嘴唇时,有闪过那么一丝念头。
但也只是闪了一下。
“没水,滚蛋。”他惜字如金,冷漠无情走掉:
“不然我让警察抓你。”
小孩是最怕警察的。
果然这招很管用,小孩哥没再跟上来。
周时砚以为摆脱了那个小难缠,便准备回小木屋吃点东西再继续施肥除草。
谁知,
陈梓霖竟然比他还先到了小木屋外,还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开门讨口水喝。
“恐龙先生,你把我渴死了,可是会被警察抓去坐牢的,坐牢了,你就不能在这里种花了。”
小男孩还恐吓起他来了。
大概是那句“把他渴死了不能种花”触动到了周时砚。
他冷着脸没说话,把门锁打开,就进了屋。
小男孩偷偷摸摸的,也悄悄跟着进了屋。
由于地盘小,周时砚去拿水,没发现。
木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家里的最后两瓶矿泉水被他上午喝光了,
他只能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转身,就要走出屋子,却发现小男孩已经进来了。
“谢谢恐龙先生!”
小男孩踮起脚,抱住水瓢就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扭头就指着墙上挂的照片问:
“是墓碑上那个阿姨和恐龙先生的照片哎!”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在花海中笑得灿烂。
而站在身边的这个恐龙大叔,和照片里的完全不一样。
照片里的恐龙先生穿着西装,头发也不乱糟糟的,也没有胡子,就很帅。
“你可以出去了。”周时砚说。
“叔叔......”
陈梓霖忽略他的话,壮着胆子问:“那个阿姨......是怎么死的?”
周时砚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就在小男孩以为要挨揍时,男人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数三个数。三,二……”
小男孩却还不耐烦了:“哎呀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
“恐龙大叔怎么和我小姨一模一样,动不动就数到三。”
“听到都烦死了。”
小男孩已经走出了门,但他的话,却深深留在周时砚的脑海里。
他不禁回想起,林娅娅生前和他闹脾气冲他撒娇的样子:
“大叔,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回来哄我,我可就真生气了。”
“大叔,我数三声,不过来亲我,我就和你绝交。”
“数三个数要是大叔过来了,今晚就让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大叔,大叔……”
小丫头曾经也是爱这么的数数,他却没觉得有一点烦。
他喜欢看她被惹生气了的样子。
喜欢她被自己哄好了撒娇的样子。
喜欢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捶他胸口的样子。
可这些,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剩下的只有那块墓碑可以看到她。
他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她会不会偶尔想起他?
会不会早已投胎,成了别人家的小乖宝……
想着想着,他又潸然泪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变得越来越脆弱了。
即使把自己身体耗费得筋疲力尽,他夜里躺在床上还是没有睡意,他还是好想她。
而这种想念还越来越严重。
像得了病。
已病入膏肓。
他也救不了自己了,大概,很快就要死了。
就能去另一个世界找他的小乖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