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逸支撑着膝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他身上衣物早已被染成了黑泥色,从头到脚全是泥巴的污渍。泥水顺着西裤褶皱往下淌。
他对安吉文说道:“你先去应付一下那些媒体记者,我去棚里换套衣服。”
当腾逸来到工人们居住的宿舍时,由于连续多日的下雨,走廊里的早已灌满了水。他踮起脚跟淌过没过脚背的污水,走到负责人居住的房间,房间虽然看上去稍微干净些。但里面随处可见的蚊虫在耳边嗡嗡直响,坍塌后,供电也被迫中断,他只能借着应急灯摸索着在床底下找到桶子,接了桶冷水把身上的污渍冲洗掉。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可是深山老林的温度,显然没有城市的高。冰冷的水浇在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水里带着浓浓的铁腥味,让他几乎想要恶吐。快速穿好衣物后,头发上的水,顺着发丝滴落到衣服上,肩上的衬衣被染湿一大片。他及了双负责人的拖鞋,便匆匆走出宿舍,来到临时搭建的棚内。
腾逸接过安吉文递来的扩音器,面向数十台闪烁的摄像机,喉结重重滚动,眼前的场景让此时此刻的他,喉咙里如同被滚烫的铅块压住般,难以言语。
沉默许久后,说道:\"各位。\" 他的声音如同在雨幕里震颤,\"我是西能矿业集团投资人之一腾逸。首先,我代表公司,向遇难者家属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腾逸垂眸盯着地面浑浊的积水,那里倒映着晃动的灯光与记者们高举的录音笔。
\"三十七名矿工被困,三十五人生还。\" 他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那两具冰冷的遗体,每一个名字都将刻在西能的耻辱柱上。事故的直接原因是连日暴雨引发矿井坍塌,而根本原因,也是我们对极端天气预警机制的疏漏,对地质勘探数据的盲目自信。\"
现场骤然安静,只有雨滴落在棚顶上,发出的“嘀嗒”声。腾逸抬头直视镜头,\"我在此承诺:所有遇难者家属将获得最高标准抚恤金,伤者医疗费用全额承担。同时,公司即刻启动内部彻查,从管理层到一线施工员,任何违规操作绝不姑息。\" 他扯了扯领带,脖颈处青筋暴起,\"未来二十四小时内,我们将公开所有事故细节与调查报告,接受社会监督。\"
记者们开始疯狂举手,腾逸抬手示意继续:\"关于矿区重建,我们已制定三重方案。第一,聘请国际顶尖地质团队,对整个矿区进行三维地质建模,重新规划开采路线;第二,引入智能监测系统,每台设备、每条巷道都将配备实时安全预警装置;第三,所有矿工必须接受每月两次安全特训,考核不合格者禁止上岗。\"
腾逸此话一出,里面有些员工开始变得骚动起来,他们害怕自己就是那个被查之人,或是那个不合格之人,从而失业。
其中一个身穿矿区工衣,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突然挤过站在前面的媒体记者们。站到腾逸面前,充斥着怒火,大声问道:“你不能为了矿区的安全,而让我们这些拼死拼活的兄弟们失业。不管你怎么改革,都要保证我们这些老员工的工作,我可是靠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再说了,这次矿区塌方重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建好呢!我们只能等。”
其余工人也顺势站出来扞卫自己的利益,有些工人甚至在下面摩拳擦掌,一副你今天若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就把交待的架势。
安吉文与西能矿区负责人看着他们个个都怒目圆睁的样子,连忙走到腾逸身边,用手护住他,不让那些激愤的工人靠近。
腾逸把他们两个推开,站在离那些工人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坚定地说道:“各位兄弟在矿井重建这段的时间,大家的工资我会一分不少的发放。恳请大家相信,矿区建得越来越规范,也是为了你们以后下去采矿时更安全,待遇只会越来越好。请大家安心。”
大家听老板这么一说,瞬间沸腾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帅气的老板还是个良心老板。
“我还以矿区现在变成一片废墟,老板会直接跑路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员工跟身旁的另一个员工讨论道。
“可不是吗?我爸以前所在的那个矿区就是这样的,那时候我还小,矿井积水,当时可淹死了五六个呢!那老板连面都没露,现在那里一片还荒废着。”其中一个员工一边说一边摇头。
临近黎明时分,雨势渐小,腾逸望向天边泛白的云层,对媒体记者们说道:\"西能曾以产量为荣,现在我要让它以安全立身。这个项目不会停止,不是为了利润,而是为了给所有信任我们的工人,一个真正安全的家。\" 他弯腰深深鞠躬。
当安吉文搀扶他走向越野车时,腾逸忽然转身,对着仍在拍摄的媒体补充道:\"最后,请允许我用行动代替更多承诺。\" 他指了指身后仍在运作的救援设备,\"从明天起,我会在矿区搭建临时办公室,直到重建工作全部完成。\"
他上车后,背后响起了一片激动而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腾逸安排安吉文回国内处理公司事务,腾业集团的总裁之位又不得不让腾一帆总再次回到公司主持大局。
一连几个月,腾逸一心扑在矿区的重建工作上,他仿佛与外界世界彻底失联了般。每日不是与工程队勘察地形,就是与施工队校对图纸。在那个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没有现代高科技的原始森林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经常跟团队一起出去勘察地理的日子,充实而纯粹。
静姝在他失联的这几个月里,几乎要抓狂了。她从腾家出来,边走边嘀咕道:“腾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现在每次去腾家,腾爷爷以及腾逸妈妈总是对她冷冷淡淡。刚开始他们不是很迫切的想让我快点跟腾逸结婚吗?现在他们怎么提都不提了?最让我琢磨不透的就是那个腾飞,之前可是对我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像似变了个人似得,竟然对我爱打不理,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无比的厌恶感。为什么每次去,都没有见到腾飞的爸妈?”静姝琢磨着,给佣人一些好处,想从他们口中打探些腾家的事,可他们家的佣人都只提供一些有的没的信息。关于腾家主人的事情,守口如瓶,现在的佣人都素质这么高了吗?
静姝一想到她可能会失去腾家这棵可以遮风挡雨的苍天大树时,整天变得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