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周府的路上,祁云决口吻迟疑的问,“这三匹马是我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但如何看也比不上追风,你说周凛能接受吗?”
祁玉反问道,“既然追风如此厉害,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将它累死的?”
“此事说来话长。”祁云决低叹一声,“返京前,有一队人马曾去到过漠边要杀我,是追风一路疾驰才躲掉的追杀,但逃亡路上我不知道它受伤了,右后腿中了两箭,等到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倒地不起了。追风是周凛一手驯出来的马,与其说周凛与它是主仆关系,倒不如说是得力助手,更甚友人。若是让他知晓追风死得那么惨,平添难受,倒不如说是累死的,至少听起来比失血过多死要来的好。”
祁云决垂眸,语气低迷,“追风是最忠心护主的马,但可惜的是,我无法替它报仇......如今归京,我仍是对那批刺杀我的人马毫无头绪。”
祁玉抿了抿唇,他倒是知道真凶是谁,但那人都快要问斩了,结局逃不过一个死,也算是替追风报仇了。
周凛知晓祁玉来了,忙出门迎接。
祁云决倒是奇怪周凛何时对他如此热情了,竟还亲自出门迎接,直到他看见周凛大步走出来,在祁玉面前站定,一双眸子发亮,嘴角牵着一抹笑意,“祁玉,有什么事么?怎么今日来了。”
祁云决被周凛忽略了个彻底。
回想起这家伙私藏祁玉写的家书的事,祁云决沉下脸,一手推开周凛,一手把祁玉护到身后,“周凛,我们祁家男儿铁骨铮铮,可不吃你那一套,你可别想着拉我弟弟下水,把不该有的心思赶紧收收。”
周凛被说了也不恼,态度极其柔和,“云决兄说的是,没有祁玉的同意,我哪敢有别的心思。”
周凛这话里有话,听得祁云决心里不舒服,他蹙起眉,把祁玉护得更紧了,语气冷硬不少,“今日前来,是为了累死追风一事,特地前来赔罪的。别三言两语的往祁玉身上搭桥,你去瞧瞧,我送来的马可还入眼缘?”
周凛眼珠子动都没动,直接敷衍回答,“不错,有心了,过会儿我命人牵去马厩。”
祁云决啧了一声,觉得周凛的眼神不对,虽然他还未曾有过什么情缘,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就周凛那张坚毅硬朗的脸,此刻变得那般柔和,还有那向来锐利的眸子,此刻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无比温柔......他就算是再傻,也当是能看出来周凛这是动了什么心思。
虽说在漠边五年相处,他的确欣赏周凛的才气谋略,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把弟弟推坑里。
祁云决把人护得紧,周凛邀请他们兄弟二人进府喝茶,祁云决都要提防他给祁玉递的茶里有没有下蛊。
可惜护得再紧也架不住羊儿自己往狼窝钻。
祁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给周凛打磨了一对扳指送与他。
祁云决气得眼前一黑,眼神恨铁不成钢,说出的话又酸溜溜的,“祁玉,你自小由我看着长大,我这个做哥哥的,前后二十载都未得到过你如此花心思的东西,现在你竟当着我的面送与外人送如此贵重的礼?”
周凛手里摩挲着扳指,祁云决话还未落,他就已经带在拇指上了,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特地伸到祁云决面前问,“如何?云决兄觉得好看吗?”
祁云决“啪”的一声把茶杯落在桌面上,咬牙切齿的说,“自是好看的,我家弟弟的眼光好,就算是送不值钱的玩意儿也是好看的。”
祁云决的话周凛罔若未闻,爱不释手的将扳指摸了一遍又一遍,低笑道,“多谢。”
“无需如此客气,本来是打算算作你送我那把弯刀的回礼,不成想出了追风一事,只能当成赔罪礼送了。”
“不是赔罪礼。”周凛低声道,“你兄长是你兄长的事,你是你,你送的礼如何能与他的混为一谈。”
这是不接受赔罪礼的说法,只接受回礼的说法了。
看周凛的意思,只怕再想下去,得把那把弯刀与这只扳指当成什么定情信物了。
这可不行。
祁玉先是看了一眼祁云决手里即将捏碎的茶杯,眼神上移,又发现他在暗自磨牙,不知内心里已经恨成何等模样了,祁玉小声道,“哥,我与周凛有话要说,你能不能出去等我一下。”
祁云决犹豫了片刻,没拒绝祁玉的请求,但临离开前还是提醒道,“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可别把自己卖了。”
祁玉无奈苦笑,“知道了。”
周凛抬眸看向祁玉的眼,似乎是猜到祁玉要说什么了,他心底有些难受,薄唇紧抿,下颚有些紧绷。
“我想,周将军应当能猜到我要说什么。”祁玉有些不敢看周凛的脸,眼神飘忽,语气低沉道,“对于你的感情,我很愧疚无法做出同等的回应。我很意外,不明白你为何会喜欢上我,明明你我之间也并没有多么亲密的接触......明明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相处......”
周凛忽然打断祁玉,他轻轻笑了一声,“那是你根本看不到自己好在哪里。”
祁玉一愣,周凛的这句话让他心口不安的跳动了几下。
他很好吗?
有那么好吗?
周凛深深呼出一口气,平静又柔和的继续道,“所以那个你可以接受的人是谢展亦么?”
祁玉不知道周凛是怎么猜中的,有些诧异的瞧了他一眼。
“你说你们之间有亲密的接触,有深刻的相处,这么些年,你身边唯一一个满足这两点的,只有可能是他了。”周凛喉结滚了滚,语气艰涩的问道,“所以,是他么?”
“嗯......是他。”
其实祁玉自己也挺乱的,对于谢展亦,他有在习惯,有在接受。
一部分是因为这次被召回是要对主角的感情负责才可以把买房子的积分要回来,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对谢展亦有了‘私有情感’。
但那情感并不深厚,所以还需要他自己一点点接纳谢展亦。
祁玉甚至清醒的知道,这个接纳过程会很长,只怕要把这辈子都搭进去,他才可以开窍。
但面前的路似乎只有这一条了。
如果必须要从周凛和谢展亦里面挑一个人负责,祁玉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谢展亦,那个喜欢靠在他身上、躲在他身后、动不动就要委屈的哭一场的人。
所以只能对不起周凛了。
【你考虑好了?】九兆八久违的又和祁玉联系上了。
祁玉:【要不然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没有了。你肯接受这个现实我很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抗拒到再重来一回。】九兆八把手中的资料合上,放在双腿上,【一辈子那么长,你也不怕相中的房子被人抢走了。为了他耽误这么长时间,值得吗?】
值得吗?
祁玉静下来,但发觉心底似乎没有别的答案,所以他语气认真的道,【值得。】
【好吧。等到主角对情感的满足值达到百分之百,你就可以离开了,不用等到寿终正寝。】
【在你刚刚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周凛的满足值已经消失了。】九兆八语气有些可惜的道,【你要是选择周凛就好了,他只差百分之二十左右就满了,可你偏偏选了谢展亦,他挺贪得无厌的,对于感情的满足值才百分之四十。】
祁玉却笑着道,【没办法,小孩子脾气,生怕我会跑了。】
九兆八沉默了片刻,它很想问祁玉,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对谢展亦的宠溺吗?
但它怕说得太清楚会把祁玉这个小古板给吓跑,于是又压下了这句话,改为:【那么,祝你好运。】
与周凛把话说开之后,他除了笑容略微苦涩以外,其他倒都还好,没有寻死觅活之兆。
祁玉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不安也少了很多。
如果远在宫中生闷气的谢展亦知晓祁玉这一趟拒绝了周凛,那些摔在地上的东西也就可以免掉一难了。
此事一了,祁玉便转而专心致志的安抚谢展亦一人了。
但祁玉却发觉,这日过后谢展亦更粘人了。
连着两天晚上都翻墙入内,要和他同榻而眠,有时候白日在崇政殿看奏折看累了,还要哼唧着靠在他身上喊累,然后叫祁玉给他揉揉肩。
这日天闷,像是酝酿了一场大雨,空气潮湿,谢展亦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恹恹的垂着眼皮,胸膛贴着祁玉的后背,下巴搭在他肩头,湿漉漉的话吐在祁玉耳边,“歇一会儿吧祁二哥哥,这折子真的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
祁玉拨了拨谢展亦攀上自己腰的手,“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就看不下去了?”
“太累了。”谢展亦用额头蹭了蹭祁玉的脸,尽显亲昵之态,“看得我眼睛都疼了,祁二哥哥,叫我歇一会儿吧。”
祁玉叹息着点点头,“叫无名给上一壶凉茶吧,提提神也好。”
“嗯......”谢展亦换了个靠着的姿势,嗓音慵懒的唤道,“来人,看茶。”
无名守在门口,听见命令,直接叫了两个小太监去泡茶,崇政殿敞开的扇叶门被他关上,隔绝了室内的风光。
闷风吹树枝,青叶落,声儿响,窗外细小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谢展亦眼帘半垂,目光落在祁玉的脖子上,他可以闻见祁玉身上的香气,听见窗外穿透进来的风声,视觉、听觉、嗅觉所有感官此刻都无比清晰,白皙又纤细的脖颈就在眼前,透明到似乎能瞧见黛青色的脉络,谢展亦禁不住诱惑,呼出的湿热气息离祁玉的肌肤越来越近......
祁玉身子一僵,察觉到脖子上有细小柔软又湿濡的触感,甚至能听见一点点吮吸声......
谢展亦察觉到祁玉只是脊背僵硬了,却没推开他,黑眸顿时变得幽深,殷红的唇张开,打算再来一次。
但还未靠近,祁玉已经先一步从他身前起开了。
祁玉抬手捂着脖子,从雅榻上起身,心有余悸的小步后退着离人远了些,明明方才他还是被依赖的一方,谢展亦是靠在他身上的,但在他凑上来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对了。
他像是被调换了主位,不是被谢展亦依靠着,而是被他搂在了怀里。
他被谢展亦全方位的掌控在了他的胸膛里,以一种无法逃脱的姿势被他亲近。
这感觉不对劲,祁玉无法接受。
即便祁玉有心尝试接受谢展亦的亲近,但当他的手穿过他腰腹,双臂越收越紧的桎梏住他,后背与火热的胸膛贴得严丝合缝的时候,他恐惧了。
他发现自己和谢展亦之间,不是旗鼓相当的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
而是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
他!他不是受吗?
怎么会这么强势!?
祁玉目光诧异的看着谢展亦。
谢展亦的双手还停留在被祁玉逃开前的姿势,见到祁玉看自己的眼神不对,立马换了表情,后悔又可怜兮兮的问,“是我吓到你了么?对不起祁二哥哥,是我一时没忍住,我错了,下次我一定问过你之后再行动。你不要气我好不好?”
仿佛方才如狼一样靠近的他的人是他的错觉,谢展亦分明还是那个爱哭的娇气包。
祁玉立在原地并未说话,反而回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感知有误。
谢展亦慌乱的从雅榻上跑下来,他并未穿鞋,那双宽大又漂亮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外袍,“不要讨厌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展亦微垂着头,眸中不知何时又蓄了泪水,声音隐含颤意,“我下次不敢了,祁二哥哥原谅我这一回吧。”
祁玉唇瓣翕张,望着他眼睛的目光下移,看向谢展亦殷红的唇。
分明是漂亮的唇形,迤逦的颜色,若隐若现的白色齿贝都是可爱的,但在祁玉看来,只有一个想法——
罪魁祸首。
谢展亦的泪滑过脸颊滴在地上,小声道,“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我没气你小亦,只是我需要冷静一下。”祁玉敷衍且快速的擦了谢展亦的泪水,沉声道,“叫无名去准备的凉茶正好给你降降火气,我先回府了。”
谢展亦瞧着祁玉板着的脸,没敢出声阻拦,反而点点头,“那今夜我还能去找你睡觉吗?”
得寸进丈说得就是谢展亦。
祁玉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