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情况有点特殊。我爸妈他们俩生我的时候年纪都不小了。
我上面有四个哥哥姐姐。
最大的大哥叫元耀祖,七六年的。
然后是二哥元光祖和三姐元丽娟,他们是龙凤胎,七七年的。
再往下是四哥元兴国,七八年的。
你看这年份,连着的是吧?
然后,隔了二十多年,咣当一下,零四年,我出生了。
我妈生我那年都四十四了,妥妥的高龄产妇。听说当年为了要我,还交了不少罚款呢。”
刘时瑾疑惑地问:\"为什么差这么多,而且泠姐姐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高龄生子啊?”
元泠猜到了刘时瑾会问这问题,于是给出了解答:
“因为我爸妈年轻那会儿,就念叨着要凑个‘五福临门’,图个吉利,多子多福嘛。
生到老四,也就是我四哥那会儿,赶上政策紧了,他俩当时都在国企上班,这事儿就暂时搁下了,不敢生了。
后来不是那啥,下岗潮嘛,家里好几口人一下子都没工作了,日子挺难的。
我二哥元光祖胆子最大,一个人跑来南方闯荡,就在这榕水市硬是给他闯出点名堂,开了公司。
其他哥哥姐姐也争气,跟着他后面捣鼓,手里都攒了点钱。我爸妈后来也找了份稳当的工作,家里日子才算彻底好起来。
别看我们家人多,但特抱团,二哥发家了,也没忘了拉扯家里人。
谁家有点事儿,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就这么互相帮衬着过来的。
等到千禧年那阵子,我们家条件就相当不错了。
然后,我爸妈那‘五福临门’的心思,估计又活泛了。”
元泠做了个鬼脸:
“然后嘛,就有了我这个迟到了二十多年的‘老幺’。”
元泠想起来一个好玩的事,然后补充说:
“说起我的名字名字也差点随了大流。
听我爸妈说,他们当时定下来的名字来说,我该叫个元慧芳啥的,后来我爸妈觉得都零零后了,不能这么敷衍,就翻古诗。
翻到一句‘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得,就这个‘泠’字吧,给我按上了,叫元泠。”
元泠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你想想看。
老来得女,前面还有四个大的能帮衬着带,我在家那是什么待遇?
基本上就是横着走。
我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那四个哥姐,年纪差得都能当我爹妈了,一个个把我当亲闺女似的养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刘时瑾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要是爸爸这样对待我的话不得幸福死。
“而且吧,说来气人,我小时候脑子还不算笨。”
元泠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小学那会儿,上课随便听听,作业随便写写,考试也能混个中不溜,不算差,家里人一看,嘿,这孩子还挺省心。”
说到这里,元泠的语气沉了些许。
“但也就因为太顺了,到了初中,麻烦就来了。
你也知道,初中那难度,跟小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噌噌往上加。
特别是数学,还有新加的物理。
我当时就傻眼了,上课跟听天书似的,成绩哗啦一下,直接掉到谷底。
加上那会儿,正好是叛逆期嘛,浑身都是刺儿,谁说都不听。
而且我老家在东北小县城,爸妈没迁户口,加上我小学省心,他们觉得我在哪里学没问题。
但他们错了,县城的教学条件也就那么回事,老师管得也没那么严,初中孩子的老师管的不严对大部分学生都是灾难性的,孟母择邻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的成绩一塌糊涂,心思自然也不在学习上了。
一来二去的,就跟学校外面那帮不三不四的人混熟了。”
元泠捋起卫衣的袖子,露出手腕,一道非常浅淡的疤痕横在那里。
“喏,看见没?”
她用指尖点了点那道疤。
“当时我们那边特别流行纹身,觉得特酷,倍儿有面子。
我脑子一热,就跟着那帮人去纹了个蝴蝶。”
刘时瑾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眼神有些复杂。
“姐姐……”
他迟疑地开口。
“我记得不是不让给未成年人纹身吗?”
元泠嗤笑一声,回答他:
“规定是规定,边陲小县城,犄角旮旯的地方,那些纹身店老板为了赚钱,哪管你那么多?
再说了,你看网吧门口贴的那个‘禁止未成年人入内’,贴了多少年了?耽误我们进去包宿了吗?”
刘时瑾沉默了,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后来我哥我姐知道了,气得不行,轮番跟我爸妈告状。”
元泠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贴纸。
“我爸妈也骂我,也训我。
但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老人,多少有点大家长的脾气,训人的方式也比较简单粗暴。
正好撞上我那驴脾气,他们越骂,我越不服气,越对着干。
而且说实话,他们俩那时候都快六十了,身体也不如以前,管我,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了。
结果就是,没人管得了我,我更肆无忌惮了。”
“那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改变吗……”
元泠回忆说:
“真正让我开始有点改变的,是初二那年,生地会考之前。
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当时叼着根烟,在游戏厅里百无聊赖地打游戏的时候……
一个跟我长得有几分像,但看起来比我小很多的女孩,突然闯了进来。
是我大哥的小女儿,元梓雯。
这小女儿我印象很深,因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把我名字那个泠念成冷不说,还傻乎乎地以为我是她妹妹,叫我冷妹。
不过她是零三年的,按出生年份算,确实比我这个零四年的大一岁,也可以算妹妹,十三岁以前我们玩的还挺开心。
后来叛逆期来了,我对这个循规蹈矩还结结巴巴的侄女就没什么好气了。”
元泠回忆着,眉头微蹙。
“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
她模仿着当时那种吊儿郎当,又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三好学生,我的大侄女元梓雯吗?
怎么着,今天不去好好学习,跑来游戏厅这种地方干啥?
想体验一下民间疾苦?还是想陪姑姑我玩两把游戏啊?”
“我当时身边那帮小弟,也跟着瞎起哄,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你梓雯姐她那个结巴是老毛病了。
她当时就站在那儿,周围吵得要死,全是游戏机的声音,还有我那帮狐朋狗友起哄的怪叫。
我还记得她那个表情,她当时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好像有水汽,但还是死死地盯着我。”
元泠顿了顿,似乎在模仿当时的情景,学着当时元梓雯的话头。
“‘冷…冷妹,你…你跟我…回…回去……’”
“就这么几个字,她说了半天,当时的自己挺混蛋的,当时我想的是:
我怎么可能跟她回去?
听我爸妈念叨?还是看我哥我姐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我当时觉得特没面子,尤其是在那帮‘兄弟’面前。
于是我就……更过分了。”
元泠的眼神飘向别处,避开了刘时瑾的目光。
“我记得我好像是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就和她说:
回哪个家啊?大侄女儿,我看你还是赶紧回你的象牙塔吧,别在这儿沾染凡尘飞不上天了。
她当时嘴唇都哆嗦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硬是没掉下来。就那么倔强地看着我,好像我不答应,她就不走。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元梓雯也和我玩了那么多年。
但那时候的我,怎么可能承认?
我直接转过身,对着游戏机屏幕,大声喊:‘老板!再给我加十个币!’
然后用后背对着她,再也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