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跌坐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井水溅湿的后背泛起寒意。疤脸少年攥着麻绳的指节发白,喉结滚动数次,仿佛想和文招说什么。最终看了看林子将麻绳狠狠甩在地上:“走着瞧。”他一挥手,身后的学徒们立刻散开,脚步声在回廊里渐渐消失。
“小友受惊了。”苍老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拄着枣木拐杖的灰衣老者缓步走出,鹤发间系着褪色的红绸。他弯腰捡起麻绳,手指轻抚过上面凝结的血痂,“阿烈那孩子,向来是个暴脾气。”
文昭警惕地起身,后腰还残留着被踹的钝痛。老者将麻绳抛进井里,水面泛起涟漪:“三年前他爹得罪了权贵,全家被烧作白地。这孩子带着半条命逃到武馆,性子就越发孤僻了。”说到此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指节叩击拐杖的声响在空荡的院落回响,“若你觉得不安,我会调他去前院守夜。苍云武馆,容不得自家人窝里斗。”
月光爬上老者肩头的补丁,文昭注意到那针脚细密整齐,倒像是女子的手艺。正要开口询问,老者已转身离去,拐杖点地的节奏突然加快,惊起廊下栖息的夜枭。黑影掠过文昭头顶时,他听见风中飘来半句叹息:“霍家......终究还是来了。”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板,老者突然折返,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搭上文昭肩头。“此事休要声张。”他压低嗓音,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霍家势力盘根错节,武馆里怕是也有他们的眼线。”
文昭正要开口,却被老者的目光生生逼回了话。老人从袖中摸出枚刻着云纹的青铜令牌,塞进他掌心:“这是掌门信物,见牌如见我。”令牌还带着体温,边缘却磨得锋利,“你只管安心练功,阿烈那边我自会敲打。但若你敢轻举妄动......”老者的指甲掐进他肩头,“我可保不住你。”
文昭浑身僵硬,看着老者的身影隐入夜色。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梆子声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他握紧令牌,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突然想起程老师信里那句“武馆水很深”。此刻终于明白,这看似避世的角落,实则早已是暗流涌动的战场。
破晓时分,文昭被竹扫帚拍打窗棂的声响惊醒。推开柴房门,晨雾中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木桶,最上方压着张粗粝的字条——\"挑满后山蓄水池\"。扁担压在肩头的瞬间,旧伤未愈的锁骨传来钻心的疼,他咬着牙摇晃起身,在熹微晨光里走向百米外的井台。
武馆后厨蒸腾的热气中,文昭的手掌在刺骨的冰水里搓洗着成摞的陶碗。指甲缝里嵌满油渍,指节被粗粝的麻布搓得通红,远处传来学员们练习拳脚的呼喝声,更衬得厨房死寂。当他抱着装满泔水的木桶走向猪圈时,肩头突然被重物压住,老者不知何时现身,将一袋浸透铁砂的布袋甩在他背上:\"去喂马,绕后山跑三圈。\"
正午的烈日将训练场烤得发烫,文昭却被赶到马厩清理粪堆。铁锹铲进腐殖质的瞬间,刺鼻的恶臭几乎让他作呕,汗水混着秽物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恍惚间听见廊下传来窃笑,抬头正撞见疤脸少年倚在梁柱上,把玩着淬毒的暗器,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暮色四合时,文昭背着两捆足有百斤重的柴火蹒跚前行。枯枝划破手背,鲜血渗进粗糙的麻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膝盖发出的咔咔声。老者倚在门廊下,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他摇晃着撞开柴房的门,这才慢悠悠开口:\"明早寅时,去断崖背碎石。\"
深夜的武馆万籁俱寂,文昭蜷缩在柴堆上,浑身肌肉如火烧般灼痛。掌心磨出的血泡与草屑黏在一起,后腰被扁担压出的淤青肿得发亮。月光透过残破的窗纸洒落,他盯着墙角布满蛛网的拳谱,忽然想起老者的话:\"真正的功夫不在招式,在筋骨,在皮肉,在熬不过也要熬的每分每秒。\" 咬着牙攥紧草席,文昭强迫自己咽下喉间的血腥味——他知道,这炼狱般的日常,正是通往复仇之路的必经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