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夜阑在消毒水气味中睁开眼睛时，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胸口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他低头看见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嵌在胸膛，镜面下血管状的纹路正随着心跳明暗闪烁。
\"醒了？\"一个沙哑的女声从床尾传来。
林瑟瑟蜷缩在陪护椅上，右眼缠着的绷带渗出银蓝色液体。她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黄纸，纸上残留的朱砂符文还在微微发亮。
监护仪的电极片不知何时被扯掉了，显示屏上是一条笔直的绿线。张夜阑试着活动手指，发现每根指尖都连着细如发丝的水银线，这些线延伸到病床下方，在地板上组成复杂的星图。
\"循环被打破了。\"林瑟瑟晃了晃黄纸，灰烬簌簌落下，\"她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窗外的月亮白得瘆人。张夜阑突然撑起身子，撕裂的疼痛从胸口炸开。铜镜边缘渗出银蓝色液体，镜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某个漆黑的房间里，无数面显示器组成蜂窝状的墙，每个屏幕都播放着不同角度的医院走廊监控。
画面中央的转椅上，坐着穿病号服的\"张夜阑\"。他正在对着镜头梳头，梳齿间缠绕着缕缕黑发——那些发丝分明是正在蠕动的活物。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号容器已经开始工作。\"林瑟瑟用绷带擦着右眼渗出的液体，\"你的倒影比你有天赋多了。\"
张夜阑扯断手指间的银线，线头像有生命般缩回铜镜。当他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时，发现每走一步，地砖就变成镜面映出他的倒影——但那些倒影全都戴着星空右眼。
\"现在什么情况？\"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像两片铜镜在摩擦。
林瑟瑟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夹杂着玻璃碎裂的脆响：\"最有趣的情况。你的倒影在直播，沈小嫣的灵魂在游荡，而镜渊......\"她指向窗外，\"正在通过所有电子设备渗透。\"
医院走廊的广播突然滋滋作响，传出甜美的女声：\"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午夜梳妆间'，今天我们有特别嘉宾......\"
张夜阑冲出病房时，整条走廊的墙面都变成了镜面。每个镜框都镶着发光的电子屏，显示着相同的直播间界面：在线人数正在以每秒上千的速度暴涨，弹幕区疯狂滚动着\"主播好帅想被梳子梳一下\"之类的癫狂发言。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被改造成了临时直播间。他的倒影穿着染血的病号服，正在用那把缠着头发的梳子给一个护士梳头。随着梳齿划过，护士的黑发逐渐变成水银质地，发梢开始自主蠕动。
\"感谢'镜中花'送的火箭。\"倒影对着悬浮摄像机微笑，右眼九颗血星流转，\"让我们看看这位幸运观众会获得什么奖品......\"
梳子突然刺入护士后颈。她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起来，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纹路。当倒影拔出梳子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着微光的代码流。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全息投影技术！】
【主播玩真的！】
【求同款美发梳链接！】
张夜阑的铜镜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镜面浮现出沈小嫣的灵魂——她正飘浮在城市上空，身后追着无数镜面人形。更可怕的是，凡是她经过的地方，电子广告牌、手机屏幕、汽车倒车镜全都开始播放\"午夜梳妆间\"的直播。
\"必须关掉直播间。\"林瑟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的右眼绷带完全被浸透，\"那是镜渊的新通道。\"
倒影突然转头，视线穿透几十米距离直视张夜阑：\"啊哈，本体终于来了！\"它举起梳子，上面缠绕的发丝全部立起，指向真实张夜阑的方向，\"家人们，今天的神秘大奖就是——\"
梳子挥下的瞬间，整条走廊的镜子同时碎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倒影扭曲的笑脸。张夜阑胸前的铜镜迸发出刺目金光，将最近的几块碎片汽化成黑雾。
但更多的碎片像子弹般射来。一块棱镜划过张夜阑的脸颊，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浮现出发光的电路纹路。
\"它在转化你！\"林瑟瑟拽着他后退，从护士站顺走一把手术刀，\"用这个！\"
手术刀触到铜镜的瞬间，镜面浮现出地下室的场景：祖传铜镜前跪着九个穿白袍的人，他们围成的圆圈中央，静静漂浮着沈小嫣的星空右眼——九颗星辰全变成了血红色。
\"仪式已经完成80%。\"林瑟瑟的声音开始失真，像坏掉的收音机，\"当直播间人数突破百万......\"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护士站的护士已经完全数据化，她的身体分解成无数发光粒子，在倒影手中重组成一把造型诡异的电子梳。
\"第一位完全转化的观众！\"倒影兴奋地展示着电子梳，梳齿间流动着人脸图案的代码，\"想要吗？发送弹幕'我想被梳头'，就有机会获得......\"
张夜阑突然冲向消防报警器。当警铃响起的刹那，所有电子设备都闪烁了一秒——直播画面出现短暂卡顿。他趁机扑向倒影，手术刀刺向对方胸口的铜镜。
两面铜镜相撞的瞬间，整层楼的电力系统瘫痪。在绝对黑暗中，张夜阑看到倒影的铜镜里藏着东西——那是缩小版的星井，井水已经漫到井沿，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电子设备。
\"没用的。\"倒影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混响，\"直播信号早就通过镜渊同步到所有终端了。\"
应急灯亮起时，直播间设备竟还在运转。更恐怖的是，在线人数显示已经突破50万，弹幕刷新速度快到形成光流：
【主播杀我！】
【梳子插进眼睛肯定很爽】
【求转化！！！】
倒影的右手突然穿透自己胸口的铜镜，从星井里捞出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屏幕亮起后，显示出沈小嫣灵魂的实时画面——她正飘向电视台信号塔。
\"猜猜看，当纯净灵魂接触全城信号放大器会发生什么？\"倒影陶醉地眯起眼睛，\"镜渊将获得最完美的载体......\"
张夜阑的铜镜突然自动翻转，镜背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铭文：\"初代守镜人\"。当他的血滴到这些文字上时，一段被封印的记忆苏醒了：
三百年前，第一任张夜阑并非镜渊对抗者，而是合作者。他建造星井不是为了封印，而是为了培育——将镜渊力量与人类科技结合，创造新物种。
\"现在你明白了。\"倒影舔着手术刀上的血迹，\"我们家族真正的使命。\"
林瑟瑟突然从背后用输液架勒住倒影的脖子：\"跑！去信号塔！\"她的右眼绷带崩开，露出黑洞洞的眼窝，\"记住，能杀死镜主的只有......\"
倒影反手将电子梳刺入她咽喉。林瑟瑟的身体瞬间数据化，在完全消散前，她的嘴唇做出三个口型：\"初代镜\"。
张夜阑撞开安全通道时，整栋医院开始异变。墙面渗出黑色液体，凝结成镜面；医护人员排着队走向直播间；电梯间传来整齐的梳头声......
冲出医院的刹那，夜空中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血月周围环绕着九颗人造卫星，它们组成与星空右眼完全一致的图案。而沈小嫣的灵魂已经接近电视台信号塔，她身后拖曳的光尾里，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的人脸。
一辆出租车急刹在他面前。司机转过头，眼眶里嵌着两部手机，屏幕显示着直播间画面：\"上车吗？观众打赏够50万就能获得专属司机哦~\"
张夜阑的铜镜突然裂开一道缝。有银蓝色液体渗出来，在空中凝聚成林瑟瑟模糊的脸：\"城市供水系统...被掺入了镜渊物质...所有人都在转化......\"
出租车广播突然自动打开，传出倒影兴奋的宣告：\"在线人数突破80万！让我们连线特别嘉宾——\"
音响里传出沈小嫣的哭声。张夜阑猛地砸碎车载广播，在司机癫狂的大笑中跳下车。他跑向地铁站时，发现所有广告屏都在直播同一个画面：电视台信号塔顶端的发射器开始旋转，而沈小嫣的灵魂正被强行拉向那束射向血月的信号波。
地铁通道里挤满了人。他们整齐地仰着头，用手机拍摄着根本不存在的星空。每个人的屏幕都显示着直播间，弹幕以完全相同的频率滚动：
【想要星空之眼】
【主播给我梳头】
【转化我转化我】
张夜阑逆着人潮奔跑，胸口的铜镜越来越烫。当他终于冲到信号塔下时，塔身的钢架已经镜面化，映出成千上万个扭曲的\"他\"。
塔顶传来倒影的声音，通过全城广播系统放大：\"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终极转化即将开始！发送弹幕'我愿意'，你就能获得......\"
沈小嫣的灵魂被强行按在信号发射器上。她的形体开始分解，变成无数发光粒子融入信号波。血月接受到这束信号后，突然亮度暴增，在地面投下诡异的红光。
所有被红光照到的人同时停下动作。他们缓缓转头，右眼浮现出星辰图案——数量从一颗到九颗不等。
倒影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九星连珠完成！现在，让我们欢迎真正的镜主——\"
信号塔顶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当光芒散去时，沈小嫣的形体重新凝聚，但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白色长袍无风自动，右眼九颗血星组成环形，左眼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或者说它——缓缓抬手，整个城市的镜面同时映出这个动作。无数倒影从镜中走出，开始给本体梳头。每梳一下，就有更多人类转化为数据态。
张夜阑跪倒在地，铜镜彻底碎裂。碎片割开他的胸膛，露出下面跳动的、布满电路纹路的心脏。最后时刻，他想起林瑟瑟的口型。
\"初代镜......\"他咳出银蓝色液体，\"原来在地下室......\"
当他的意识即将消散时，一块铜镜碎片突然飞起，映出地下室的场景：祖传铜镜已经破碎，但那些碎片正自动重组，形成一面造型古朴的手镜——镜柄刻着\"初代\"二字。
而握着手镜的，是七岁沈小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