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山深处,就是宋喜雨拿出粮食的那个山洞附近,村民都聚集在这里。
在这个山洞周围,爹和曹猎户带着几个汉子,几天前就找到八个大大小小的山洞。宋家早就带人收拾干净,铺了稻草,留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村长带着大伯、二伯,还有六个卫士,把村民一家家安置到山洞里。这个安排名单,也是宋家庄主事的人群策群力深思熟虑的结果。谁家和谁家不对付,谁家和谁家结亲不成撕破了脸,谁家和谁家老一辈之间有底火,谁家和谁家连着亲戚……注重细节,是宋喜雨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现在她周围的人,已经很懂了。
进了山洞的村人,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立即找个角落。在家靠娘,出门靠墙,老话一定有道理。当然,也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去抢有利地形的——村护卫队的人已经被分成了九组,每组负责一个山洞——护卫队的人提着棒子就来了:“宋虎子,招娣家的,你们再抢就滚出去,这么大的龙潭山,虎豹虫狼的,你们去陪它们住吧!”几个人顿时歇菜,不情不愿也不敢嘟囔,只好听安排。
宋家分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中。
宋家女人把稻草归拢在一边,拿出了七个帐篷。大伯家一个,二伯家一个,大姑家一个,爷奶和二姑家一个,自家一个,柳木匠家一个,胡老山长和洗砚闻书一个。
帐篷里先铺上厚厚的干草,又铺上油布,再铺上褥子,最后铺上凉席。洗砚很好奇:“宋爷爷你们准备得也太周到了!这些东西都怎么扛上山的?躺在上面真舒服!”
大伯母他们看一眼洗砚:“唉,还是太年轻了,脑子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看我们,不管雨宝拿出什么,我们都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用就用,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
大伯母招呼着芳儿朵儿两位堂姐帮忙,给每个帐篷又分了一个篮子。里面有水囊、黄瓜、西红柿,还有按人头数的卷饼。
胡老山长拿出一个卷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嚯,太香了,这饼里内有乾坤可真丰富啊!有鸡蛋、卤肉、土豆丝、黄瓜丝、辣椒酱,还有那种火腿肠。胡老山长越吃越香,不一会儿,一个卷饼就下肚了。
闻书又递过来一个小瓦罐,里面竟然是十几个四喜丸子,还热乎着呢!闻书说:“这是刚刚雨宝给我的,说您晚上有吃夜宵的习惯,让您尽情地吃,吃完了她那还有!”喜得胡老山长一边嚼着四喜丸子,一边频频点头。
宋大明白一家被分在一个大山洞。有利地形已经被人抢完了,只能待在洞口。他们几个脸上、身上都是黑灰,散发着异味,人人都躲着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宋大明白低声骂着婆娘:“没脑子的货,吃的喝的都落在地窖里没带着,这几天全家人喝风啊?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地窖里头!”
那婆娘低着头,捂着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惶恐万分。
前半夜,各个山洞里,躁动不安。这么多人躲在里面,汗臭、脚臭不停地发酵,加之小的哭大的闹的,总是发出各种声音。还有那有尿没尿有屎没屎都出去放风的,让村护卫队的人十分挠头。
宋喜雨和村长挨个山洞巡视,反复强调不准用火!不准出声!反正是一手挥大棒一手画大饼,两手都要硬。
刚到子时,山下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黑压压的人群,宛如流水,乌泱乌泱淌了过来。
只见这些光亮越来越近,竟然是一支支火把。那些拿着火把的,基本都是些张牙舞爪的汉子。汉子们肆意说话,动不动传出一阵哈哈大笑。
仔细看,在这支队伍的中间,还有一串一串像蚂蚱一样被拴在绳子上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好多连鞋都没穿,就那么被人拖着拽着往前走,眼睛中全是空洞和麻木。
不少宋家庄的人,趴在洞口往下看,眼睛越来越惊惧,有的大人赶紧捂住孩子的双眼。
乱民们一部分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坐着,一部分挨家挨户去搜。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是火把。
一个脸上有一道长疤的汉子提了一只鸡回来,向大槐树下坐着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大哥,这村也太穷了!家家户户都走光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只鸡!”
另一个只拿来一堆柴火的麻脸汉子也说:“真没见过这么穷的村子,家家都穷得叮当响!”
被称大哥的男人邪魅一笑:“我看啊,不是村子穷,是好东西都被村里人给带走了!人,藏起来了!”
于是,一群群的乱民就开始在村子各处仔细搜索。不大一会儿,一个手里捧着什么东西的男人,被人从村长家的牛圈里搜了出来。
乱民们拖着男人的一条腿,拖到了大槐树下。重重地一扔,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不是别人,正是趁着村里没人,逐门逐户寻找好东西的二柱爹。
几个乱民熟练地用绳索套住了二柱爹的双脚,把他大头朝下吊在大槐树上。几个核桃,还有几棵蔫了吧唧小得可怜的青菜,从他的怀里滚落出来。
疤脸用一根擀面杖拍着二柱爹的脸:“说!村里人都藏在哪里?”
二柱爹大喊冤枉:“好汉,放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肚子饿了,到这些家找点东西吃!”
麻脸男人捡起地上的核桃,敲碎了,剥出果仁,送给了树下的大哥,尖声喊:“疤子,这人啊,就是犯贱,你不打,他就没有实话!”
疤脸说了声:“兄弟,你就瞧好吧!”两臂运足气,只听一声闷响,二柱爹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说不说?不说再敲断你另一条腿!”疤脸用擀面杖轻轻拍着他那条好腿。
此时的二柱爹,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就听了家里那个不着调的婆娘的蛊惑,不跟着上龙潭山呢?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死盯着对面的那个草垛,他的一家人就藏在里面,他已经看到婆娘捂着儿子的嘴,用黑漆漆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
疤脸一看,这人不搭理自己,还以为遇到了硬茬,擀面杖一挥,二柱爹的另一条腿也应声而断!
这下,二柱爹真扛不住了,他大声喊着:“求求你,别打了,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