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救援,不过是把岩壁装备扔了下来。
这时,徐凌像举起火炬一样,猛地抬起了仍与纪禹琛绑在一起的手腕。
她想,最好趁着人多,赶紧公开明确这件事,获得某种“承认”。
这一幕让赶来的教官们都愣住了。
“徐凌。”
纪禹琛挺直腰,将她从自己身前推开,皱着眉头开口。
他径直站起身,开始整理装备。
“马上就要挨训了,哪有人会刚获救就摆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
纪禹琛又恢复了那副严厉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与她唇齿厮磨、分享体温的人根本不存在。
徐凌看着他,感觉有些恍惚。
“我在想,为什么通常在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生与死的结果会如此悬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攀岩绳系在徐凌腰间,检查她攀岩鞋底的金属钉,手里还捏着冰镐,像是在质问。
徐凌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的凶狠情绪已经消失了。
“只差一脚,但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踩上去了。”
“…….”
“所以我们拿着别人的钱,进行严酷的训练,就是为了让你体会到,在真正濒死的时刻也要榨干最后力气踏出那一步的方法。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的目光最后落在徐凌的嘴唇上,随即移开。
“从现在开始,徐凌队员自己爬上去。”
“什么……!”
“自己的生命,就要养成自己拯救的习惯。”
他迅速解开了绑在两人手腕间的绳索,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了她。
徐凌意识到,这明明是一场灾难救援,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场训练。
纪禹琛则随手拿过旁边陈浩杰闲置的外衣穿上,开始利落地在冰壁上攀爬。
陈浩杰揉了揉自己晒得有些发红的额头,低声嘀咕着什么“上明下暗……”之类的术语,动作却像老手一样麻利。
他似乎对着纪禹琛说了些什么,但呼啸的雪风瞬间吞没了话音。
转眼间,只剩下独自一人的徐凌,她慌忙用冰镐敲击冰墙固定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流畅的低语隐约顺着风传来。
“现在让她掉眼泪……也要教会她……”
那话里的意思仿佛是:没有我你也不会死。
直到抵达悬崖顶端,纪禹琛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徐凌敲打着冰块,一下,又一下,艰难地向上攀登。
每一次用力,碎裂的冰屑都会溅到她脸上。
偶尔,陈浩杰会在上方确认下方情况时看看追在最后的她,但也只是露出一种无奈而尴尬的表情,同样没有伸出援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打了个喷嚏,什么也没说。
结果,几个小时后,徐凌终于独自爬完了剩下的悬崖,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
她的手腕感觉像是韧带被拉伤一样肿胀,身体里的水分仿佛都被榨干了,完全处于脱力状态。
尽管攀爬速度很慢,但她还是感到一阵恶心,原本还算光洁的脸此刻苍白得吓人。
她以为自己会被就这么扔在这里……
“辛苦了。”
纪禹琛不知何时已在她身边跪坐下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
徐凌连抬起一只手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抓他的手腕,却没能抓住。
男人见状,只是笑了笑,将一块像是能量棒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名队员被刀刺伤,另一名队员坠崖,本季度的生存周训练提前两天就此结束。所有前期队员里,能抓住教官把柄的,只有徐凌队员一个。”
“……!”
“恭喜你,回到公司后,你将正式被调入特保组。”
听到纪禹琛亲口确认,徐凌感觉胸腔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无数个在训练中暗骂他的瞬间,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拼命,甚至有些侥幸,但做梦也没想到,最终的奖励是如此“甜蜜”。
这时,纪禹琛意味深长地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那被他咬破、已经结痂的嘴唇,摩挲了一下。
“这可怎么办,现在徐凌队员应该要无条件服从我的话了吧。”
“什么……”
“在现场,我的话就是命令。新人,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
“违抗我的那一刻,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抿紧嘴唇,站起身来。
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落在瘫在地上的她身上。
“当然,行动会受到约束,即使是累赘的承诺,也要遵守。”
等等,那个承诺……
徐凌用力撑起身体,好不容易坐了起来。
“我知道教官会下达什么命令,所以我才抓住了你的手。但那感觉像项圈一样,我不喜欢。我不想让自己的行为受到约束,也不想遵守那样的诺言。”
她努力提醒他,这正是当初在医务室她拒绝他的话。
“是啊,你知道我要下什么命令,还抓住了我的手?”
“……”
“很遗憾。”
徐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那刚才被碰过的嘴唇,委屈地颤抖着。
“哈……”
她烦躁地用手抓乱了头发。
明明是她赢了,通过测试的是她,可她此刻却丝毫没有喜悦,反而有种刚掉进鲨鱼池的奇妙感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无论是之后与其他或许还心怀怨气的教官们道别,还是坐上大巴离开这个令人厌倦的营地,徐凌都没有再看到纪禹琛的身影。
她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走过来的同事们纷纷拍着她的肩膀,“我们听说了成旭灿那小子的事了。”
所以,成旭灿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
但无论她抓住谁问,都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他的处罚结果和去向。
就这样,长达十周的残酷旅程,彻底结束了。
——————
家门锁的按钮,在久违的触碰下显得有些陌生。
徐凌小心翼翼地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抱紧了怀里那束盛开的黄色小苍兰。
“我回来了。”
推开门进去,直直延伸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结婚相框上。
那个她看了又看,总觉得像剔掉了肉、只剩下骨头、早该扔进垃圾桶的相框。
尽管如此,她还是对着空相框打了个招呼。
每次看到它,她的心都会凉飕飕的,但也突然想到,今天相框里没有照片,倒也还好。
明明心里想着只要能找到靳宪,可以不择手段,但回想起不久前那个吻……
她面对着结婚相框,奇怪地干咳了一声。
而且,在她思绪飘忽的间隙,那片被暴风雪覆盖的悬崖峭壁,又一点点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皱起了眉头,肩上的背包也随之滑落。
“搞什么!”
恰巧听到屋里“哐当”一声响,旁边房间的门一下子开了。
原本两个月前还算整洁的小房间,现在几乎被各种散发着幽光的电脑屏幕填满了。
看清是徐凌后,许娜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天呐!你怎么搞成这样,脸这么憔悴……”
“恭喜你康复。”
徐凌没什么表情地打断她,递过手中的花束。
许娜迷迷糊糊地接过金黄的小苍兰,但她那特有的咋咋呼呼的语调丝毫未变。
“你这破了的嘴唇是怎么回事?还有脸上的伤!是不是被哪个强盗划的,脸颊上都快有个坑了!还有这黑眼圈,难道在那里连休息都没让你好好休息?!”
“嗯……”
“鼻子也没被晒得通红啊!冬天的紫外线多可怕,你居然没涂防晒霜!”
徐凌心想,训练中脸上涂的只有泥沙和汗水,哪有时间涂防晒。
“再说,这胳膊……这肌肉……”
许娜说不下去了,只是伸手摸着她的胳膊。
徐凌存着逗弄小孩的心思,每次她的手扫过,就故意绷紧前臂的肌肉。
许娜瞪圆了眼睛,样子很可爱。
“我想的不是这种技术,而是……”
许娜嘀咕着,脸莫名地有些发红,“要让你这个‘姐姐’来照顾我康复,我的良心会痛的。”
她想把花束还给徐凌,徐凌却装作没看见,径直钻进了那个小房间。
公司给完成了艰苦训练的队员们放了十天的恢复假。
徐凌哼着小曲,打量着这个在她离开期间已经完全变成了工作室的单间。
这正是她之前和许娜通话时一起构思的计划。
“你绝对不会受伤的。你要做的是——”
“哈……”
许娜不知想到了什么,敬畏般地叹了口气。
徐凌嘴角上扬。
“因为只要用我这里的系统\/设备接入就行了。”
“啊,姐姐,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说过要报恩的,小喜鹊。”
“原来如此……但为什么要让我趟这浑水!”
最近社会上最热门的新闻,是前国会议员李光都的儿子领取巨额退休金的消息。
三十多岁的李某领取了五亿退休金,而他正是现任总统的侄子。
也就是说,李光都和总统是姻亲关系。
而且,徐凌的目标——国家情报院,正是总统的直属机构。
如果那五亿出了问题,到时候谁会向谁施压、谁又会倒霉,这是不言而喻的。
她等了很久,终于感觉要被卷进去了。
徐凌心里想着。
所以,要从亲戚下手。
本来从家人开始接触,不就是人之常情吗?